第164章 巫门影与砂糖计(1/2)
大年初七的上邽城,年味像被檐角的积雪浸淡了似的,连风都添了几分刺骨的寒。
铅灰色的天幕压得很低,零星雪沫子打着旋儿落下,粘在红灯笼上,转眼就化作一汪细碎的水痕。
来喜把暖炉往怀里又揣了揣,提着盏半旧的灯笼,靴底碾过院角的残雪,发出「咯吱」的轻响。
他刚把李府前后巡视一遍,最后停在了朱漆大门前,这门房的灯笼比别处亮些,却也被风雪吹得微微摇晃。
他跟着李有才的时间最早,如今主子荣升于家的外务执事,念着旧情,便把这外宅管事的差事给了他。
来喜虽然才十五六岁,历练多了,眉眼间却也有了几分沉稳,每晚一趟的巡视,他从不敢怠慢。
「此时都已起更了,今儿不会有客来了。」
来喜对着门房里打盹的老仆叮嘱,声音透着与年龄不符的干练。
「把门闩上吧,夜里多警醒着点儿。这时候到处都挂着灯,万不能走水。」
老仆刚应了声「晓得了」,雪幕里便忽然闯来一道人影。
那人也提着盏灯,是一盏素色纱灯。
灯焰在风雪中抖得厉害,明明灭灭地映着他脚下的路,一看便是奔着李府来的。
来喜脚步一顿,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这雪夜天寒,又是初七夜里,寻常访客早该歇了,怎麽可能此时登门呢?
来喜捺下了心中疑惑,攥了攥暖炉的系带,看着那人越走越近。
那人身上裹着一件深褐色的斗篷,兜帽压得极低,几乎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一截冷硬的下颌线。
门下的灯光照去,他那高挺的鼻梁上如同凝了层白霜,连唇色都淡得像失了血。
直到离门还有三步远,那人才缓缓抬眼。那双眼亮得惊人,像寒潭底沉了十年的黑曜石。
「请教,这里是李有才李执事的府邸吗?」
那人的声音也像浸过雪水似的,冷得发沉。
来喜连忙躬身道:「正是。不知足下是?」
那人嘴角似乎牵了牵,算不得笑,更像是冻僵的肌肉动了动。
「我姓王,王南阳。乃是潘氏夫人的表兄。」
「原来是夫人的表亲!」来喜一惊,顿时不敢怠慢。
潘夫人是李执事的正室夫人,李有才惧内的事儿,旁人不知道,他侍候李有才最早的人,哪能不清楚。
来喜连忙侧身引路:「天寒地冻的,客人快请进外厅暖一暖,我这就去后宅通传。」
此时的后宅花厅,炭盆里的银丝炭燃得正旺,映得潘小晚身上那件水绿绣梅的袄子愈发鲜亮。
她正坐在绣绷前,指尖捏着银针,一针一线缝着件小儿虎头袄,针脚细密,连虎眼的轮廓都绣得活灵活现。
昨日是上邽城新旧城主交接的日子,新任城主杨灿正是昨日接的印。
李有才身为于家外务执事,身份敏感,夫妻俩便都没去凑那个热闹。
潘小晚早劝过李有才,初九再去拜访不迟。
杨灿交接之后,恐怕上邽的官吏们会扎堆的去拜码头,他们不必跟着添乱。
李有才本就被年节的应酬缠得够呛,自然欣然应允。
只是这「应酬」终究躲不过,今儿下午东执事派人登门,李有才盛情款待。
一顿酒喝到掌灯,便又醉成了死狗,此刻正在内室里沉睡。
潘小晚正对着绣绷出神,木嬷嬷挑着帘子走了进来。
老嬷嬷脸上堆着笑,眼角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那得意劲儿藏都藏不住。
「又有什麽乐子了?」潘小晚头也没抬,语气淡淡的。
这木嬷嬷是慕容家派来的人,明着是伺候她,实则是监视,她早已习惯了这份「盯梢」。
「前宅来报,有位客人登门了。」木嬷嬷的声音透着刻意的亲昵。
潘小晚蹙眉抬眼:「这都什麽时辰了?让他明日再来吧,老爷已经睡下了。」
木嬷嬷「嗤」地笑了一声,沙哑的嗓音像是磨过砂纸:「客人要见的不是老爷,是夫人你呀。」
潘小晚捏着银针的手猛地一顿,针尖差点扎进指腹。
她抬眼看向木嬷嬷,见对方眼神闪烁,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她放下绣绷,理了理衣襟,声音平静下来:「来的是谁?」
一刻钟后,王南阳站在了花厅中央,炭盆的暖意似乎没悟热他身上的寒气。
他摘下斗篷,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正是子午岭巫门秘窟里的那个提灯人。
「王师兄。」潘小晚起身行礼,指尖却控制不住地发紧。
自从她被慕容家选中,派来于家做细作,已有好几年没有见过同门了。
此刻再见,却没有久别重逢的热络,只剩下「夜猫子进宅」的心慌了。
王南阳一双死鱼眼扫了扫厅里的绣绷和炭盆,随口问道:「你男人呢?」
潘小晚定了定神,摘下在炭盆上的水壶,给他沏了杯热茶。
「我家老爷管着于家外务,年节时候应酬尤其多。
今儿东执事派人来见,喝得大醉,已经睡了。」
王南阳在桌边坐下,目光扫过立在一旁的木嬷嬷,客气了一句:「嬷嬷也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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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嬷嬷连忙欠身,声音越发沙哑:「在府里,夫人是主子,老奴哪敢僭越。
让人看见了,反倒不妥。」
王南阳点点头,一双死鱼眼又看向潘小晚。
你看看人家慕容家派来的人多懂规矩,再看你。
他呷了口茶,说道:「东执事?是东顺吗?你男人现在和他走得很近?」
「也算不得近。」
潘小晚解释道:「东执事管着于家工坊,开春后所有田地都要用杨灿型和杨灿水车,他派人来和老爷商量统筹此事。」
「杨灿犁?杨灿水车?」
王南阳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只是脸上还是全无表情,天生一张面瘫脸。
王南阳在子午岭时只醉心巫医之术,对山外的事知之甚少,连杨灿这名字都没听说过。
一提及杨灿,潘小晚紧绷的神经便放松了些。
她话多了起来,便对王南阳细细解释了这耕型和水车的妙处。
旧犁一天能耕一亩地,杨灿犁能耕三亩。寻常水车浇不了高地,杨灿水车却能引水上坡。
她正说着,木嬷嬷忽然插嘴道:「这杨灿可不简单,不仅改良农具立了大功,治理地方也是一把好手。
于阀主如今对他甚是器重,已经任命他做上邦城主了,昨儿才刚来上的任。」
「哦?」王南阳的眼睛亮了起来。
木嬷嬷瞟了潘小晚一眼,语气忽然变得阴阳怪气起来:「这位杨城主和李执事交情好,常来李府里走动,和我们夫人也是老相识呢。」
王南阳心中一喜,身子向前倾了倾,目光灼灼地对潘小晚道:「师妹可有办法把这杨灿拉拢过来?」
潘小晚的心猛地一沉。
她最怕的就是把杨灿卷进来,自从木嬷嬷来了,她连杨灿的面都刻意避开了。
她连忙露出为难神色,道:「杨城主年轻有为,深受于阀主信任,我们能开出什麽条件,才让他转投慕容家?」
「夫人这话就偏了。」
木嬷嬷立刻接话,三角眼在潘小晚脸上扫来扫去,眼神暖昧。
「咱们又不是要他立刻投效,只要夫人多施些恩惠,把他掌握手中————」
木嬷嬷说到这里,一双三角眼在潘小晚娇艳欲滴的唇上,和水蜜桃般饱满诱人的身姿上暖昧地刮动着。
她那未尽的话意再明显不过,王南阳却皱了皱眉。
这已算是他一个「面瘫患者」极大的神情动作了。
师妹为了师门,被迫嫁给比她大几十岁的李有才已是重大牺牲。
若还要她用色相去拉拢人的话,未免太过不堪了。
下嫁一个比她爹年纪还大的老执事,好歹也是正经夫妻。
以皮肉色相诱惑,结露水之缘,那成什麽了他咳嗽一声,打断了木嬷嬷的话:「此事且不提了。」
王南阳的目光落在潘小晚身上,语气冷了几分:「只是,师妹为何对木嬷嬷的吩咐充耳不闻呢?
巫咸大人对此很是不满。」
潘小晚眼眶一红,露出几分委屈的神色:「师兄明鉴,慕容家的吩咐,师妹怎敢敷衍?
只是李有才心思缜密,我若稍有异动难免就会被他察觉有异。
他刚上任外务执事,正是站稳脚跟的时候,我不敢操之过急啊。」
王南阳瞥了眼木嬷嬷,语气带着警告:「但愿你说的是实话。
背叛师门的后果,你该清楚。
若是师门查明你怀有异心丶阳奉阴违,是要把你带回子午岭,受剥肤解骸」之刑的。」
「剥肤解骸」四个字像一根冰锥,狠狠地扎进了潘小晚心里。
潘小晚的脸色瞬间惨白,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巫门的诸般刑罚有多酷烈,她是清楚的。
巫门有种种手段,皆为世人所不容。
比如开膛破腹,以此寻求治疗之法,在时下人眼中看来,绝对是妖邪之术。
但巫门却一直传承着这种世人不但不理解,而且极其痛恨丶极其畏惧的秘术。
巫门为了钻研这门巫术,时常有些偷尸挖坟的举动,以此解剖尸体丶探寻生命之秘。
再到后来,在巫门刑罚之中,便也使用了这种手段。
潘小晚在师门时,还不曾见过有谁受此酷刑,但只要想想,也觉得头皮发麻,胃里翻江倒海。
木嬷嬷看得心满意足,脸上的笑容愈发得意,却假惺惺地劝道:「罢了,小晚夫人也是有难处。忠心是没问题的,就是做事有些不得其法。」
王南阳没接话,只对木嬷嬷道:「慕容家庇护我巫门,我们自然全力效力。
小晚不方便刺探,我来便是。」
他转回头,目光逼视着潘小晚,道:「杨灿刚上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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