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一出好戏(1/2)
杨灿心思电转,眸底掠过一丝算计,脸上的笑意却愈发真挚醇厚起来。
他起身拱手,声音朗朗地道:「原来二位是为寻人而来。
贤兄妹稍候片刻,我去请个人来,保管给二位一个大大的惊喜。」
「————」
独孤婧瑶的呼唤刚出口,杨灿已然步履匆匆地踏出正厅,衣袂带起一阵轻风。
独孤兄妹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捕捉到一抹诧异,这位杨城主撇下客人,究竟在搞什麽?
杨灿刚出正厅便放缓脚步,左右扫视一圈。廊柱后一道身影如鬼魅般闪了出来,正是病腿老辛。
老辛虽然左腿不便,行动却悄无声息,脚下轻盈得仿佛狸猫一般。
「豹子头还在屏风后面埋伏着呢?」
杨灿压低了声音,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的念珠。
「回城主,人都在。」老辛躬身应道:「不知城主打算如何动手?」
杨灿摇了摇头,沉声道:「你去传个话,能撤就悄无声息地撤实在撤不了就原地蛰伏,半分动静都不许弄出来。」
吩咐完毕,他把念珠往腕上一褪,便快步往内宅而去。
杨灿拐进内书房,从书案暗格中取出了那份今早拟好的制糖坊合作协议。
这文书一式两份,一份已经交给罗湄儿,这份是留底备查的。
杨灿仔细将文书收好,塞进了宽大的袖筒,又拢了拢衣襟,这才急匆匆往花厅赶。
因为刚刚搬家,府中诸事繁杂,处处都是忙碌的身影。
花厅里,小青梅正对着一众丫鬟婆子分派活计,声音清脆如铃.
不时有仆妇捧着帐册或器物进出,脚步都放得极轻。
杨灿一进花厅,众人立刻停下手头活计屈膝见礼。
杨灿抬手虚扶,沉声道:「都先退下吧。」
待丫鬟婆子们鱼贯而出,他才转向青梅,语气带着几分笑意.
「青梅,静瑶小师太和她兄长来了。」
「什麽?」
青梅先是一怔,随即霍然站起,秀眉微蹙青梅讶然道:「他们怎麽找过来的?咱们前脚刚到天水,他们后脚就寻上门了?」
「他们不是来寻麻烦的,放宽心。」
杨灿笑着摆手,将独孤家受罗家所托丶前来寻访罗湄儿的前因后果细细说了一遍。
青梅听得又惊又笑,伸手点了点他的额头:「那位静瑶师太,没当场戳穿你那点小伎俩吧?」
杨灿捻着念珠,神色从容地道:「不至于。当初她落难时,可是咱们伸手救的急。
她独孤家再恃宠而骄,也不至于恩将仇报吧。」
「那你也别大意。豪门子弟目高于顶,你胡乱攀关系,对他们而言,就是莫大的罪过了。」
青梅嗔了他一句,又道:「不过婧瑶姑娘性子是真温和,模样又出挑,想来不是计较的人。」
因为独孤婧瑶的好皮相,青梅哪怕和她同住一屋时,已经褪去了崇拜光环,终于那层好感滤镜却还在。
「你心里有数就好。」
杨灿点点头:「我去请罗姑娘,你把这里拾掇妥当,咱们就在这儿让他们相聚。
我是想————」
杨灿把自己的想法匆匆对青梅说了几句。
「夫君放心。」青梅笑得眉眼弯弯:「保管不出半点岔子。」
她早已知晓杨灿要与罗家合作开糖坊的事,那份协议她还帮着参详过。
如今杨灿想借着罗湄儿搭上独孤家的线,这般一举两得的好事,她自然要把场面给他撑得妥妥帖帖。
杨灿转身又急急往客舍而去,到了罗湄儿门前轻轻叩了叩:「罗姑娘。」
门很快开了,罗湄儿探出头来,脸上满是意外:「杨城主?可是有什麽事?」
「是喜事。」
杨灿笑道:「自你离府,令尊日夜牵挂,特地写信托付陇上独孤家寻你。
如今,独孤家的人已经到我府中了。」
「什麽?」罗湄儿的声音瞬间发颤,眼圈猛地红了。
她长这麽大还是头一回远离家门。
恰逢佳节,对家人的思念早已在心底积了厚厚一层,只是性子倔强不肯外露罢了。
万万没有想到,父亲竟会为她托了独孤家这层关系,因为她的离家出走,父亲一定寝食难安。
「是我不懂事,让父亲担心了————」罗湄儿哽咽着,话都说不完整。
「他们这不是找到你了嘛。」
杨灿温言安慰道:「等消息传回江南,令尊也就安了心。
罗姑娘,快随我去花厅吧,那来寻你的人中,还有一位你的故人呢。」
「我的故人?」罗湄儿愣住了,眸中满是疑惑:「我在陇上哪来的故人?」
话音刚落,她忽然眼睛一亮。
啊!莫非是那个小姑娘?
几年前,陇上独孤家曾有一位年龄相仿的姑娘到访江南,正是她负责接待的。
那小姑娘小小年纪,就整天端着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模样。
旁人都夸她气质出尘,倒衬得舞枪弄棒的自己,像个没家教的野丫头了。
哼,要不是碍于那是自家的客人,须得客气热情一些,她才懒得搭理那麽能装的女人呢。
可此刻听闻再见,罗湄儿心底竟然泛起几分暖意。
他乡遇故知,哪怕是个「能装」的故人,也是叫人开心的。
杨灿领着她往花厅去时,那里已经收拾得焕然一新,案上摆好了新鲜瓜果与蜜饯点心。
青梅一见罗湄儿,立刻笑着迎上来,亲热地挽住她的手:「罗姑娘快请进,故人将至,恭喜,恭喜呀。」
杨灿有意和罗家联手开设糖坊的事,小青梅已经知道了,那协议就是她参与拟订的。
如今更可以通过罗湄儿,和同为陇上一阀的独孤家建立更深的交情,这样的福星,她岂有不亲近的道理。
可罗湄儿却不免想的偏了,杨灿对她的照拂,她一直记在心里,也隐约察觉出几分他对自己与众不同的原因。
如今见他的侧夫人对自己也是这般热情,罗湄儿心里不免犯起了嘀咕。
难道她知道了杨城主的心思,所以才特地巴结我?
这麽一想,她浑身都不自在起来,连带着青梅递过来的蜜饯都忘了接。
杨灿并没留意到她的异样,安置好罗湄儿便转身道:「我去请独孤兄妹过来」
刚回正厅,独孤婧瑶就迫不及待地迎上来:「杨城主,您说的惊喜呢?人在哪儿?」
方才她与兄长猜了半响,已经想到最大的惊喜,可能就是罗湄儿在此了。
可这种事,又实在有些匪夷所思,叫他们不敢相信。
杨灿不再卖关子,朗声笑道:「二位是为寻罗姑娘而来,这惊喜自然就是她了。」
「罗姑娘竟然在你府中?」
独孤清晏又惊又喜,人找到了!这冰天雪地的,不用再顶着风雪四处寻人了,简直是天大的好事。
独孤婧瑶更是喜上眉梢,她对那个娇娇小小丶软萌可爱的江南玩伴,印象可是极好呢。
要不然,当初她也不会硬拉着人家小姑娘义结金兰了。
「哥,快走!咱们这就去见她!」独孤婧瑶攥着兄长的衣袖轻轻摇晃着。
「当年我与她义结金兰,情同姐妹,这丫头既来了陇上,竟也不先给我捎个信儿,真是该罚!」
「二位请随我来,后宅花厅清净,正适合叙旧。」她话音刚落,杨灿便已转身引路,不带半分拖沓。
三人刚走出正厅,从正厅那架绘着「寒江独钓」的大屏风后面,便悄无声息地闪出几道身影。
豹子头揉着发麻的膝盖,对着身旁的老辛苦笑道:「幸好咱们没往外撤,不然这动静可掩饰不住。」
杨灿带着独孤兄妹进了后宅,穿过抄手游廊便是后花厅.
未及门前,杨灿便已扬声通报:「罗姑娘,瞧瞧谁来探你了。」
「是湄儿妹妹吗?」独孤婧瑶早按捺不住心底的雀跃,清脆的喊声先一步飘进了厅内。
不等罗湄儿应答,她已提着裙摆,踩着细碎的步子往花厅奔去。
杨灿紧随其后,袍袖在寒风中轻轻一扬,一页麻纸便从袖筒中滑出,如蝶翼般在空中打了个旋儿,悠悠下坠。
独孤清晏走在最后,见那纸张要落地,他足尖微顿,腰身一弯便稳稳将其抄在手中。
「杨————」他刚要开口唤人,目光无意间扫过纸面,动作不由一凝。
「吴郡罗家」「合作协议」「制糖工坊」「分红细则」,几行墨字赫然入目。
独孤清晏的心猛地一动,眼底瞬间掠过一丝探究的光芒。
心思只是稍稍一转,他便不动声色地将协议揣进袖中,脚步不停跟着进了花厅。
百年积淀,世家门阀的诸多规矩早已磨得棱角圆熟了。
单说那些致仕的老家臣,便能享受到泼天的体面。
薪俸七成照发不说,阀中凡有大事,议事厅里仍为他们留着座儿,说话的分量半分未减。
——
这不是阀主念旧,是规矩使然。
门阀如列国,最忌宗亲分权。
若凡事倚重族亲,不消三代,子侄各拥私产,兄弟各掌兵权。
偌大的家族便会被拆成一盘散沙,比推恩令还要催命。
是以真正的权柄,历来只攥在阀主与嫡子们的手里,旁支宗亲不过是坐享红利的闲人。
于氏阀主于醒龙便是前车之鉴。
当年若不是自己沉疴缠身,长子尚幼,绝不会让二弟于恒虎藉机坐大,如今也不至于有家臣敢同他分庭抗礼。
正因如此,笼络家臣成了阀主的头等大事,而稳住致仕老臣,便是笼络现任家臣的最好法子。
否则在任的家臣,谁还会对你毫无保留的付出?
刚卸任的上邽城主李凌霄,便是这规矩的受益者。
他在城主府住了二十三年,早在上邦城西北角置下一座五进大宅,青砖黛瓦,气派不输公府。
此刻,这座宅院里正大排酒宴,暖阁里的炭火烧得旺,将满座官吏的脸映得通红。
李凌霄斜倚在铺着貂裘的坐榻上,花白的胡须沾着些许酒渍,反倒添了几分酒酣的豪气。
他抬手抚过胡须,目光扫过案上冒着热气的烤羊腿与胡饼,最后落在满座属僚身上,上邽城的大小官吏,竟无一人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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