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左支右绌(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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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2章 左支右绌

    典计,乃是门阀私署专设的税务要职,属私家势力核心的度支官序列。

    若说朝廷户部是天下的财神爷,那上邽典计,便是这座城池实打实的「钱袋子掌柜」。

    王熙杰这名号,在上邽城无人不晓。

    四十许的年纪,面容算不上如何周正,生得颧骨高突,眼白略多,天生一副略显刻薄的相貌。

    只是此刻,这位掌钱的主儿却半点气焰全无,一张脸皱得像揉烂的帐册,满是化不开的愁苦。

    杨灿刚跨进书房门槛,怔立在那儿不肯落座的王熙杰就抢上两步,纳头便拜。

    「上邽典计王熙杰,叩见城主大人!」王熙杰行了大礼,连叩三下,地板都震得发闷。

    「哟,我说王典计啊!」杨灿挑眉笑了,快步上前托住了他的胳膊,把他拉起来。

    「你可是咱们上邽城的财神爷。这初五过了,我没赶上迎财神,今儿初七,财神爷怎麽倒给我拜上了,快快请起。」

    王熙杰被扶起来,弓着腰连连作揖,脸上堆着讨好的笑:「城主说笑了!王某哪配称什麽财神?

    这上邽的银钱过手,全凭城主大人一句话调度。属下不过是守着田庄丶盯着邸店,把该收的税银一文不少拢回来罢了。

    说白了,属下就是城主大人的钱袋子管家」。替城主大人把家底看住了,把进项算清了,可不敢贪了这财神」的名分。」

    「钱袋子管家」?说得好。」杨灿朗声大笑,往主位一坐,目光扫过王熙杰身旁那盏纹丝未动的冷茶,语气愈发亲和。

    「有你这靠谱的帐房,府库充盈,我调兵备粮丶修城铺路才有底气啊。坐,喝口茶慢慢说。」

    王熙杰刚沾着椅子边,一听这话蹭地一下又站了起来,垂着双手,惶恐地道:「城主大人明鉴!

    属下本想着城主大人昨日才到,正该安顿歇息一番,本不该这般不识趣地过来打扰。

    可————可咱上邽府库,如今是真的空了,实在是既无钱也无粮,属下失职,罪该万死!」

    话音未落,他又是「噗通」一跪,这次连辩解的力气都弱了三分。

    杨灿脸上的笑意瞬间敛去,眸色沉了下来。

    他来之前可是让陈胤杰和皮掌柜的帮他摸过底的,上邦虽不算富得流油,却也绝不该这般窘迫。

    他原以为第一个来拜码头的,是来表忠心换靠山的,没成想竟是来递「烂摊子」的。

    这是要给他这位新任城主一个下马威呀。

    杨灿没再起身搀扶,只是端起自己那盏热茶,呷了一口,似笑非笑地道:「府库里既无钱也无粮?

    财神爷,那你可得给我说说清楚。这两年既未遭大灾,又无兵祸,上邽的银钱粮草,总不能长翅膀飞了吧?」

    王熙杰一听,便哭丧着脸,对杨灿解说了一遍。

    府库里的结馀,全在「破五」那天迎财神的好日子,被前任城主李凌霄当成年节之赏,一股脑发了下去。

    上至僚属官吏,下至守城兵卒,人人有份,一文没剩。

    杨灿猛地攥紧了茶盏,指腹被烫得发麻也浑然不觉。

    他忽然想起了初六入城时的景象。

    难怪那城头人人如龙,兵卒个个精神抖擞,眉眼间全是喜色。

    这他娘的都是因为刚领了一大笔奖金啊。

    府库里的钱粮全发光了?

    那都是我的钱丶我的钱呐!

    那是支撑上邽运转的根基啊!

    李凌霄被阀主罢免,心有不甘情有可原。

    可那老东西都六十五了,即便荣退,陇上八阀对家臣的荣养待遇素来优厚,他又何苦来这麽一手绝的?

    杨灿越想心越沉,全城官吏士卒都领了赏。

    他若追讨,便是与上邽所有势力为敌,这城主之位立刻就坐不稳了。

    可他若是不追讨,一座空空的府库如何支应城防丶发放俸禄?

    李凌霄这是明着给他挖了个死坑。

    他铁青着脸沉默半晌,才看向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王熙杰:「王典计,我上邽城中下一笔税收,何时能入库?」

    「这————」

    王熙杰的声音更加悲苦:「回城主大人,今年————哦,已经是去年了。

    去年的税赋,还差四成没收上来,今年的————今年的更是连影子都没见着。」

    「去年的为何拖到现在尚未收齐,是何缘故?」杨灿的一颗心已经沉到了谷底。

    王熙杰哭丧着脸对杨灿解释了一番,总算说清了原委。

    自打去年三月起,索家势力突入于家地盘,在城内大肆铺开商业。

    索家本就不必向于家缴商税,那些精明商贾见状,或寄名索府,或托庇门下,全都挂上了索二爷的旗号避税。

    他们打着索二爷的旗号,自然不用交税了。

    索家连于阀主都不愿得罪,他一个小小的典计,纵然有天大的本事,又如何能从索家手里收上一个铜板?

    说到痛处,王熙杰几乎泣不成声。

    因为好死不死的,陇上各阀门下那些典计官,还都是施行「包税」的。

    包税制这种制度,很多人听说它是因为元朝。

    元朝的包税制,几乎是「包天下之税」,河泊丶桥梁丶盐税丶酒税等无所不包。

    朝廷给你规定一个税收的额度,收不够自己补,收得多的归自己。

    朝廷就此做起了甩手大掌柜。

    包税制虽然是在元朝时期其范围和规模才达到顶峰的,却不是元朝的独家发明。

    它一直都是封建时代各朝各代税收制度中的一种。

    哪怕是市场经济最发达的宋朝,也有一部分税是采取包税制的,当时称为「扑买」或「买扑」。

    不过,宋朝施行「包税制」的,都是税收额度小且零碎的,为此耗费朝廷大量人力物力不值得,这才分包出去。

    而如今的陇上,连个朝廷都没有,完全是家族式管理,管理方式十分粗放,这儿实行「包税制」就再正常不过了。

    王熙杰这差使,以前是人人眼红的肥差,可索家一来,就成了烫手的山芋。

    王熙杰为什麽第一个跑来拜山头?他是来求活命的。

    他才不在乎府库空不空,虽说是他管着府库,可支用却是城主的权力。

    府库空了,你找前任城主啊,关我屁事。

    他之所以肯跑来向杨灿示弱,就因为他是「包税」的。

    真要凑不齐这税额,他就得砸锅卖铁自己补全了。

    杨灿听得心头发沉,一时也是方寸大乱。

    昨日的交接,虽说有一点暗里交锋,但总的来说还算平和。

    人家李凌霄心里头不高兴嘛,老爷子使使小性子,他也就包涵了。

    可谁知,李凌霄他干的这麽狠呐。

    杨灿的牙关紧紧地咬了起来,不过,他不能在王熙杰面前露出半分慌乱。

    李凌霄挖了个大坑,都要把他活埋在坑里面了,他纵然无能狂怒又能如何?

    他需要的是想出一个解决办法,但这办法,显然是一时半响想不出来的。

    杨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故作平静地道:「原来如此,你的难处我晓得了。

    你先回去候着,关于府库空虚,和商税收不上来的问题,我自有计较。放心,天,塌不下来。」

    王熙杰猛地抬头,眼里迸出光来,像是溺水者抓住了浮木,连磕三个响头,额头都红了。

    「属下愿誓死追随城主!上刀山下火海,绝无二话!」

    「瞧你说的。」

    杨灿摆了摆手,语气轻松了些:「真要上刀山,那你不成武财神了?安心回去,我不会让你为难。」

    「是是是!」

    王熙杰连连应着,心里早已乐开了花。

    幸亏我当机立断第一个来投诚,这步险棋算是走对了!

    否则,不管杨城主能不能稳住局面,我是一定要死在他头里了。

    这时门外传来旺财的声音:「老爷,有两位客人求见。」

    王熙杰听了更加庆幸,这就又有人来了?侥幸侥幸!

    我既抢先了一步,在城主心中的份量,自然便有不同。

    杨灿心乱如麻,想要清静清静梳理对策,此刻实在没有半分见客的兴致。

    但是人家既然来了,他又不能不见。

    杨仙便强作镇静,挥挥手道:「好啦,你且回去,等本城主消息。」

    「是,是!」

    王熙杰再磕一个头,这才爬起来躬身退下。

    廊下自有小厮引他出去,杨灿立刻唤旺财进来,揉着眉心问道:「是什麽人来了?」

    旺财道:「回老爷,是静瑶小师太和一位俊俏公子。

    旺财一脸兴奋新奇地道:「静瑶师太她————还俗了呢!」

    杨灿猛地一怔,随即反应过来,独孤清晏和独孤婧瑶?

    原来是他们兄妹啊————

    欸?

    原来是他们兄妹啊!

    杨灿心头怦地一跳,猛地站起身,急声问道:「他们现在在哪儿?

    他们来时————神色如何?那个俊俏公子,他带了多少兵马?」

    一听说独孤兄妹来了,杨灿当真吓了一跳。

    这数九寒天的,那对兄妹踏雪而来,绝非是因为什麽闲情逸致。

    杨灿心头瞬间转了百十个念头:

    莫不是我先前扯谎,说青梅与独孤婧瑶义结金兰那事儿,被他们兄妹一对证,露了马脚?

    这是上门兴师问罪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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