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0章 丧钟为谁而鸣!(1/2)
北京城的午后,是粘稠的。
未时的日头毒辣地悬在中天,没有一丝风,整座紫禁城仿佛被封在了一口巨大的蒸笼里。
琉璃瓦折射着让人眩晕的光,连那平日里威严的红墙黄瓦,都在升腾的热浪中显得有些扭曲虚幻。
只有蝉鸣是真实的。
「知了——知了——
—」
那声音聒噪密集,像是千万把生锈的小锯子在拉扯着人的头脑,叫得人心烦意乱。
内阁值房内,厚重的毡帘低垂,勉强挡住了一部分暑气。
一方雕着蟠龙的紫檀木冰鉴置于房中央,只是里面的冰块已化了大半,化作了一滩死水,正散发着最后一丝若有若无的凉气,苟延残喘。
韩靠在太师椅上,双目微阖,似睡非睡。
他那只保养得极好的右手中,两枚磨得发红发亮的文玩核桃正缓缓转动,发出轻微的咔咔声,仿佛是这就内阁里唯一的时间流逝之音。
在他下首,兵部左侍郎彭汝楠正用一方丝帕不断地擦拭着额角的汗珠,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股子小心翼翼的抱怨。
「阁老,这日子是没法过了。在这个节骨眼上,户部那边又把拨给京营的口粮卡住了,说是要优先供应辽东前线。可您也知道,陛下带走了京营精锐,剩下这些老弱病残————那也是张嘴要吃饭的啊。」
彭汝楠叹了口气,将湿透的帕子塞回袖口,眼神却有些闪烁:「况且,底下那些督抚都在以此为藉口拖欠辽饷。说是陛下御驾亲征,前线用度自有内帑支撑,地方上————实在是挤不出油水了。
韩手中的核桃猛地一停。
他缓缓睁开眼,那一瞬间,这位历经三朝的老臣眼中并无睡意,只有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
「挤不出?」韩冷笑一声,语气平淡,「不是挤不出,是都在观望吧。」
「辽饷,说是为国输血,实则成了养肥私欲的膏脂。这仗若是打完了,这源源不断的油水也就断了;这仗若是打不完,那千万两白银便如滚滚浑河水,恐怕只有七分润了边卒的枯肠,倒有三分,都悄无声息地渗进了各府各衙的私渠暗沟里去了。」
彭汝楠面色一僵,讪笑道:「阁老慎言,慎言。」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他们既希望那位年轻气盛的皇帝能在外面顶住建奴的压力,别让胡马跨过山海关;心底深处却又隐隐希望这战事能拖下去,最好是陷入僵局。
僵局,才是文官集团最喜欢的局面。
僵局意味着平衡,意味着皇帝需要倚重朝臣,意味着源源不断的辽饷可以继续滋养这庞大而腐朽的官僚机器。
韩重新盘起了核桃,目光扫过案头那一堆高耸如山的奏章。
那些大多是趁着皇帝不在,攻击政敌的弹劾摺子。
东林馀孽攻阉党馀孽,楚党攻浙党,斗得不亦乐乎。
这就是朝堂,皇帝不在,便依旧是一座党同伐异的烂泥塘。
「阁老,您看陛下此次出征————」彭汝楠试探着问道,「胜算几何?」
韩抬头,望向窗外那刺眼的阳光,语气淡然得仿佛在谈论今天晚饭吃什麽:「陛下虽有血气之勇,然兵凶战危。建奴乃虎狼之族,生长于白山黑水,岂是易甚至?萨尔浒之败殷鉴不远。老夫不求陛下有什麽开疆拓土的不世之功,只要能守住宁远,不丢祖宗脸面,全师而退,便是天大的大胜了。」
言下之意,没人相信能灭国。
在他们看来,那是不可能的,是违反常识的。
建奴若是那麽好打,这几十年的辽饷岂不是都喂了狗?
「咔。」
手中的核桃突然发出了一声脆响,似乎是被捏裂了。
韩微微皱眉,正欲唤人换茶,忽闻窗外传来一声异响。
那不是蝉鸣。
那是更为凄厉更为急促如同裂帛般的声音,击碎了京师午后那令人室息的慵懒。
那是马蹄声。
「哒哒哒——哒哒哒——
急促得如同战鼓擂动,从遥远的正阳门方向传来,且迅速逼近。
内阁值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韩猛地站起身,手中的核桃滚落在地,骨碌碌地转到了墙角。
御道之上,原本是不许纵马的。
违者轻则流放,重则斩首。
但今日无人敢拦。
一名骑士正伏在马背上。
他背上插着三面代表最高军情的红旗,那是能让沿途所有驿站把最好的马匹立刻牵出来丶能让所有城门无条件洞开的令箭。
「闪开!闪开!八百里加急!!!」
骑士的嗓音已经嘶哑得听不出人声,像是由两块粗糙的砂纸摩擦而出。
「他面如金纸,乾裂的嘴唇边堆着白沫,胸膛如破败的风箱般剧烈起伏,每一次喘息都嘶哑浑浊,显然体力已透支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
胯下的战马更是惨烈,浑身的皮毛已经被汗水浸透,马蹄每一次落地,都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生命力。
这匹马冲过正阳门御道,没有丝毫减速。
两旁的禁军守卫下意识地想要举枪阻拦,却在看清那三面红旗的瞬间,触电般地缩回了手。
红翎急使!
只有关乎国运存亡的消息,才会动用这种规格!
「出了什麽事?难道————难道陛下败了?」
「前线崩了?」
恐惧如瘟疫般在人群中蔓延。
骑士对此充耳不闻,他只是机械地挥动着马鞭,一下,又一下,抽打在早已麻木的马臀上。
近了。
午门就在眼前。
那高大的红色城门,像是一道生死的分界线。
「吁—!!!」
在距离午门还有百步之遥时,那匹通灵的神驹发出了一声悲凉至极的嘶鸣。
它的心脏终于在极度的负荷下爆裂,四蹄一软,庞大的身躯如山岳崩塌,轰然向前栽倒。
「砰!」
烟尘四起。
骑士被巨大的惯性狠狠地甩了出去,在青石板路面上翻滚了丈余,直到重重地撞在御河桥的汉白玉栏杆上才停下。
「快!拿人!」午门守将大惊失色,带着人冲了上来。
骑士挣扎着,死死地抠着地砖的缝隙,一点一点地撑起了半个身子。
他抬起头,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越过惊慌失措的守卫,越过深邃幽暗的门洞,看向那座代表着大明最高权力的皇极殿。
他张开嘴,撕心裂肺地吼出了那句足以让天地变色的话:「辽东大捷!!!」
声音如同一道惊雷,在午门广场上空炸响。
「渖阳光复!!活捉伪汗皇太极!!!」
守将冲刺的脚步硬生生钉在了原地,眼珠子都要瞪出了眼眶。
那骑士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近乎癫狂的灼热光芒。
他没有立刻倒下。
而是用尽最后的力气,跟跄着向前一步,迫得那目瞪口呆的午门守将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陛下————亲谕!」骑士嘶哑地低吼。
就在此刻,紧随其后的另外两名骑士也翻身下马。
其中一人单膝跪地,双手高高举起一个用明黄丝绸包裹的长条形漆盒,盒口有火漆封印,上面赫然是皇帝的私印—那是不容置辩的捷报正本。
这一刻,午门守将终于反应过来被超越了理解范畴的狂喜与敬畏所击溃,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一切都是真的!
这天,塌了。
但却是塌在了建州女真的头上!
入夜,午门外广场。
火把如龙,将这片平日里肃穆的广场照得亮如白昼。
京中五品以上的官员,勋贵,以及无数听闻消息赶来的百姓,将午门外围得水泄不通。
——
所有人都跪在地上,向着北方的夜空。
但若仔细看去,这哪里是什麽欢庆的海洋,分明是一场心思各异的修罗场。
在最前列,跪着一排平日里养尊处优丶衣着华贵的勋贵————这些大明朝顶级的世袭权贵,此刻却像是一群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鹌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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