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琅琊王李冲起兵十万造反?清君侧?(2/2)
是魏泯不甘失败,在归隐前指使族人和旧部,在关中给他这位新尚书令制造麻烦,作为最后的挣扎和示威?
江行舟很快否定了这个过于简单的想法。
魏泯是老狐狸,不是莽夫。
他既然选择「体面」退场,以女帝给予的优厚条件归老,就没理由在临走前再用这种低级手段激怒自己和陛下,那只会让魏氏最后的体面也荡然无存,甚至招致灭顶之灾。
更何况,关中门阀经黄朝流寇重创,元气大伤,此刻自保尚且艰难,哪有资本和心力跳出来公开对抗朝廷新政?
那是魏东明个人想藉机表现,或者暗中投靠了其他势力,故意挑事?
或是关中地方势力自行其是,魏东明只是按程序上报?
又或者————这「阻力」本身,另有隐情,甚至是某些人故意夸大,以试探他这位新尚书令的反应和手腕?
种种可能性在江行舟脑中迅速闪过,却无法立刻断定。
他正要开口,让魏东明详细说明所谓「阻力」的具体情况,并敲打几句,忽听厅外传来一阵极其急促丶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衙役试图阻拦的低声呵斥。
「紧急军情!八百里加急!!让开!!!」
一声嘶哑而充满惊惶的吼叫,由远及近,如同惊雷般炸响在尚书省肃穆的庭院中,瞬间打破了议事厅内微妙的平衡。
厅内所有人,包括江行舟,都是心头猛地一跳。
八百里加急!非关乎社稷丶边疆丶叛乱等大事,绝不会动用此等传递规格!
「砰!」
议事厅厚重的雕花木门被猛地撞开,一名风尘仆仆丶甲胄染尘丶脸上带着烟熏火燎痕迹的军中信使,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扑了进来。
他头盔歪斜,眼中布满血丝,嘴唇乾裂出血,显然是不分昼夜丶拼死赶路而来。
一名试图阻拦的尚书省衙役被他甩在身后。
信使一眼看到北端主位上那身深青色的一品官服,也顾不得细看容貌,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双手高举一个贴着三根染血羽毛丶代表最高警戒级别的赤铜军报筒,声音嘶哑欲裂,带着哭腔和无比的惊恐,用尽全身力气吼道:「报—!!!八百里加急!东鲁急报!诸侯王琅琊王李冲,于三日前在封地琅琊郡誓师,起兵造反了!
檄文已传遍东鲁,自称靖难」,控诉朝廷————控诉朝廷无道,新政苛虐,残害宗室,已攻破琅琊郡治所及周边三县,聚兵号称十万,兵锋直指洛阳!!!」
「轰——!」
如同晴天霹雳,在议事厅内每一个人脑海中炸响!
「什麽?!」
「琅琊王造反?!」
「这————这怎麽可能?!」
短暂的死寂后,是难以抑制的惊呼和倒吸冷气之声。
六位尚书,包括一向沉稳的唐秀金丶韦观澜,此刻也全都骇然色变,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与恐慌。
魏东明更是吓得手一抖,卷宗「啪嗒」掉在地上,他也浑然不觉,只是目瞪口呆地望着那名信使。
江行舟在听到「琅琊王李冲」五个字时,瞳孔也是骤然收缩。
他「霍」地一下从主位上站起,动作之快,带倒了身后的椅子,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但他此刻完全顾不上了,一双锐目死死盯住那名信使,仿佛要确认自己是否听错。
「琅琊王李冲———— 反?」
江行舟一字一顿,声音低沉,却蕴含着火山爆发前的压抑,「他疯了?!」
这不能怪众人如此失态。
推恩令,这是江行舟,也是大周朝廷针对尾大不掉的各地诸侯王,所推行的一项堪称绝户计的阳谋国策。
其核心便是强制要求诸侯王将封地平分给所有子嗣,而非由嫡长子单独继承。
如此一来,大国变成小国,小国变成数家。
数代之后,诸侯王的封地和实力便被无限分割丶稀释,再也无法对大周中央朝廷构成威胁。
此令推行,成效显着。
各地强大的诸侯王被此策分化瓦解,内部子嗣为争夺本就不多的遗产斗得不可开交,根本无力也无心对抗朝廷。
朝廷兵不血刃,便极大地削弱了诸侯势力,加强了中央集权。
琅琊国虽算是东方较大的诸侯国,但在推恩令下,琅琊王李冲能实际掌控的地盘和兵力,也早已大不如前,其几个儿子也早已分府别居,各怀心思。
这样一个被朝廷「阉割」了爪牙丶内部还不稳的诸侯王,竟然敢公然起兵造反?
还「号称十万」,兵锋直指洛京?
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情报可确实?!有无夸大?」
兵部尚书唐秀金率先反应过来,厉声喝问。
他是知兵之人,深知十万大军岂是儿戏,琅琊国哪有这个实力?
信使惨然道:「千真万确!下官乃琅琊郡隔壁东海郡的驿丞,亲眼见到琅琊王叛军攻破郡城,烽火连天!
其摩下确有一支装备精良丶训练有素的琅琊卫」,人数约有两万,皆是百战老兵。
其馀多为裹挟的流民丶地方豪强私兵及部分不满推恩令的宗室旁支。檄文————檄文在此副本!」
他又从怀中掏出一份沾染了污迹的绢布,上面字迹殷红如血。
唐秀金快步上前接过檄文,迅速扫视,脸色越来越难看,递给江行舟。
江行舟接过,目光如电,扫过上面那些「女帝昏聩,宠信奸佞」丶「变法乱制,残害宗亲」丶「推恩令乃灭亲绝义之举」等充满煽动性的字句—分明就是在说他江行舟嘛!
以及最后那句「奉天靖难,清君侧,正朝纲」的口号。
「好一个清君侧」!」
江行舟冷笑一声,将檄文重重拍在案上。
他瞬间明白了。
这琅琊王李冲,恐怕是自觉在推恩令下时日无多,封地子孙离散,权力日渐萎缩,又被某些人暗中鼓动,索性豁出去,以「清君侧」—清除皇帝身边「奸臣」,实则是针对他江行舟和其推行的新政为名,行造反夺权之实!
这是对推恩令的绝望反扑,也是对大周朝廷中央权威的赤裸挑战!
更重要的是,这个时机选得太过刁钻!
正值朝堂新旧交替,老尚书魏泯刚刚倒台,自己新晋尚书令立足未稳,朝中人心浮动,各地观望之际。
而且,对方打出了「清君侧」丶「反对新政」的旗号,极易煽动那些对朝廷新政不满的地方势力丶部分利益受损的宗室,甚至是一些不明真相的百姓!
「这是要拿本官,拿朝廷新政祭旗啊!」
江行舟眼中寒光凛冽。
他抬头,看向已经被这惊天消息震得有些发懵的六位尚书,以及瘫软在地的魏东明,还有那名疲惫欲死的信使。
厅内一片混乱,惊恐丶疑惑丶难以置信的情绪交织。
工部尚书姚振声音发颤:「自推恩令以来,诸侯无不俯首,这琅琊王————他哪来的胆子?哪来的兵?」
礼部尚书连连摇头:「悖逆人伦,悖逆人伦啊!此乃十恶不赦之大罪!」
刑部尚书张谏之则下意识看向江行舟,等待指令。
韦观澜眉头紧锁,显然在急速思考此乱对国库丶对新政的影响。
李桥脸色变幻不定,不知在想什麽。
唐秀金则是满面怒容,又带着军人的凝重。
江行舟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
他现在是大周尚书令,内阁宰相,统领六部,此事首当其冲,必须立刻拿出应对之策!
「信使辛苦了,先带下去好生安置,赏!」
江行舟先对那名信使道,声音已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立刻有衙役上前,搀扶起几乎虚脱的信使退下。
然后,他锐利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最后落在兵部尚书唐秀金身上:「唐尚书!」
「下官在!」
唐秀金挺直腰板。
「立刻以兵部名义,行文天下各道丶府,尤其是洛京丶徐州丶兖州丶青州等地驻军,进入战备状态,严防琅琊叛军流窜或与其他宵小勾结!同时,将此事奏报陛下,并请陛下即刻召开内阁紧急会议,各部丶各军主官入宫议事!」
「遵命!」
唐秀金大声应诺,转身就往外走,准备回去签发紧急军令。
「韦尚书!」
江行舟又看向户部尚书韦观澜。
「下官在!」
「立刻核查国库丶太仓丶洛京含嘉仓存粮丶存银,评估战时钱粮调度能力,准备应急方案!同时,以最快速度,估算平定此次叛乱,初步所需军费粮饷,报于我知!」
「是!」
韦观澜也知事关重大,脸色肃然,拱手领命。
「李尚书丶张尚书丶姚尚书!」
江行舟目光扫过吏丶刑丶工三部主官,「吏部立刻核查东鲁一带,尤其是琅琊国周边州郡官员名录丶考绩,若有与琅琊王过往从密或能力不堪者,速报!刑部立刻收集丶分析叛军檄文,看其可能联络之同党,并预备相关律法文书。
工部检查洛阳及周边武库丶军械丶城防,确保无虞!」
「下官遵命!」
三人连忙应下。
「至于你,魏侍郎,」
江行舟最后将目光落回依旧瘫坐在地丶面如土色的魏东明身上,声音听不出喜怒,「关中清丈之事,暂且记下。如今国难当头,攘外必先安内————但内忧,也需警惕。
你先回户部,协助韦尚书处理钱粮急务。关中之事,待平定叛乱后,本官自会亲理。」
魏东明如蒙大赦,又觉羞愧难当,连忙磕头:「下官————下官明白!定当竭尽全力!
「」
然后手脚并用地爬起来,也顾不上捡掉落的卷宗,仓皇退了出去。
短短片刻,江行舟已井井有条地发出一系列指令,将初闻惊变的慌乱迅速压下,展现出了与其年龄不相符的沉稳与决断力。
六部尚书见状,心中稍定,至少这位新上司,在关键时刻是靠得住的。
「诸位,」
江行舟看着厅内重新恢复秩序,但气氛依旧凝重的众人,沉声道,「琅琊王造反,看似突然,实乃朝廷新政触动利益丶推恩令引发反噬之必然。
此战,不仅关乎东鲁一隅安宁,更关乎大周朝廷权威,关乎新政能否继续推行,关乎大周国本!
望诸位同僚,摒弃门户之见,通力合作,共赴国难!本官这就进宫面圣。各部依令行事,不得有误!」
「下官等,谨遵钧命!愿随大人,共赴国难,平定叛乱!」
六位尚书齐声应道,这一刻,无论他们之前有何心思,在社稷安危面前,都暂时将个人利益放到了一边。
江行舟不再多言,一撩袍袖,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尚书省议事厅。
秋日阳光照耀在他年轻的脸上,却映不出丝毫暖意,只有一片冷冽的肃杀。
琅琊烽烟起,朝廷惊变生。
他这尚书令的椅子,还没坐热,便要直面血与火的考验了。
但,这又何尝不是一次机会?
一次彻底扫清新政障碍,乃至————重塑朝局的机会?
「李冲————既然你跳出来,朋就用你和你的叛事,来祭新官上任的旗吧!」
江行舟心中冷笑,脚步乞快,向着皇宫方向疾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