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2章 侯於赵指数(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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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22章 侯于赵指数

    朱翊钧想给冯保谥号,真的是出于好意,绝不是为了把冯保打为叛徒,沈鲤反对,但有些话他不能直说,他不知道是不是陛下对冯保不满,他更不能直接说,陛下错了。

    这对一个臣子而言是很难讲出口的,而且还有激进派看他不顺眼,他就更难讲出来了。

    骨鲠正臣就是这样,当他觉得不对,他就会讲,无论压力有多大。

    如果皇帝真的给了冯保谥号,冯保就成了陛下的叛徒,内官有谥号,意味着本质上他们是外臣,而不是内臣,等于皇帝的家奴背叛了皇帝,那冯保一直在追求的忠一字,无论如何都无法谈起了。

    侯于赵是激进派丶高启愚也是激进派,高启愚等着沈鲤离开入宫,是准备弹劾沈鲤的。

    当朝中的保守派消失后,激进派中不够极端的人,就会被打为保守派,进而被打倒,这是万士和讲了很多次的观点:激进派会在不断的极端化中毁灭自身。

    朱翊钧一直在留意这些变化,他作为大明这艘大船的船长,他要掌舵看好了方向,沈鲤无论多少次以什麽理由,请求致仕,朱翊钧都不会答应,必要的时候,他会出手,保住自己的阁臣。

    大明的三巨头有四个,皇帝丶张居正丶戚继光和冯保,冯保在很多时候,都是皇权的代表在做事,而冯保离世,朱翊钧很担心宫里因为老祖宗离世,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所以在人事任命上,一再慎重。

    可是宫里却没有如同朱翊钧预料的那样,斗的你死我活,甚至连冯保的徒子徒孙,都不用送到凤阳去种地,而是留在了宫中。

    即便李佑恭要用自己的人,他也没有对冯保的徒子徒孙赶尽杀绝,顶多换个闲差,让其安心养老。

    这个结果,朱翊钧还是非常满意的。

    李佑恭丶张宏他们两个人之所以不斗,是因为皇帝不想他们斗,若是皇帝要让他们斗,他们自己不想斗,也只能斗起来。

    宦官作为皇帝的家奴,违背了皇帝的意志,就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侯于赵这本奏疏,朕怎麽看得有点糊涂?李大伴把他宣来,也把高启愚一起宣来,朕亲自问问。」朱翊钧有些挠了挠头。

    侯于赵和高启愚联名上奏,居然把皇帝给看迷糊了。

    朱翊钧也是二十三年的皇帝了,他的经验颇为丰富,居然也有他看的比较迷糊的奏疏。

    侯于赵是阁臣,高启愚是西书房行走,都是可以随时面圣的大臣,二人让皇帝等了一刻钟,就来到了御前。

    「臣等拜见陛下,陛下圣躬安。」二位大臣俯首觐见。

    「免礼。」朱翊钧示意二人就坐,疑惑的问道:「你们这本奏疏,朕看的不是很明白,详细说说。」

    侯于赵往前走了两步,指着奏疏里的复杂图表说道:「我们二人汇总各方使节的消息,汇总了各国国朝岁入情况,经过多方面消息确认,将其列了一个表。」

    「但这个表无法直观的反映出一种国朝和治下百姓的关系,为此,我们将每个国家的税赋,除以他们的总丁口,就有了这个数字。」

    「这个数字,反映作为一个普通人每年需要承担的税赋。」

    「大明上至耄耋之年,下至嗷嗷待哺的顽童,都算上,每个人需要负担的税赋为四钱六厘四分。」

    「西班牙每个人大约要负担一银六钱七分,大约是大明的3.6倍。」

    「英格兰每个人要负担三银三钱七厘左右,大约是大明的7.3倍。」

    「我们在估算的时候,国朝税赋尽量往少了算,人口尽量往多了算,这样摊下来,数字会好看些,可最后的结果,英格兰的数字,还是很难看。」

    人均负担税赋越重,就代表着生活压力越大,这个数字越低,代表着普通人需要承担的税赋越少,更把万民当人看一些。

    无论何种制度,收到统治阶级手里的税赋,对下支出的分配,都是亘古以来的难题。

    真的要讨论对下分配,世界所有国家,真不配和大明一桌吃饭,一个丁亥学制,就足够面对一切质疑了。

    侯于赵和高启愚,讨论的不是分配,而是收税。

    数学这个东西是理性的,有些东西一加一乘一除,无论再如何擅长辩经,面对冰冷的数字,都只能沉默。

    高启愚继续说道:「户部和礼部,本来以为,万历维新之前,人均负担的税赋会更低些,毕竟那时候国朝岁入不足,丁口数量没有剧烈变化,国朝收入少了,百姓们承担的赋税就少了。」

    「礼部认为,这个人均负担税赋的数字,主要反映朝廷收税的能力。」

    「但户部告诉臣,臣完全想错了,而后把万历维新之前的年帐给臣看了,臣才完全了然,万历维新之前,大明每个人要负担一银一钱左右的税赋。」

    「万历维新之前一个普通农户的负担,是之后2.4倍左右。」

    人均负担税赋,不是收税能力的反映,而是万民负担的直观反映。

    这就是皇帝特意把二位大臣召来的原因,也就是皇帝看不懂的地方。

    在皇帝看来,万历维新之前,国帑内帑穷到互相哭穷的地步,可是万民的负担,居然比当下还要重?

    朝廷收到的税赋少,百姓反而负担重;朝廷收到的赋税多,百姓反而负担轻;

    怎麽看这个句式,都有些矛盾。

    「陛下,以前是收不到朝廷,不是百姓们不用交。」高启愚斟酌再三,点破了陛下没看透,奏疏里不方便直说的地方。

    负责写万历起居注的中书舍人袁可立,手一抖,差点写错,他可是翰林院的翰林,馆阁体写的比印出来的都周正,差点写错,可见他的心湖掀起了何等的惊天骇浪。

    其实袁可立也有点糊涂,侯于赵丶高启愚的奏疏,里面的话,太过于矛盾了,但高启愚一句话,就把所有的疑问点破了。

    朝廷收不上来,不代表百姓们不用交,海瑞那句,嘉靖嘉靖,家家皆净,说的是嘉靖皇帝,批评的是整个统治阶级施加在万民身上沉重的负担。

    「陛下看看帐本吧,臣让各地的监当官,分别调研了北京宛平丶南京江宁丶

    杭州仁和丶济南长清等大明四方,万历维新之前和万历维新之后多个农户的负担情况。」侯于赵用了一种陛下能够听懂的语言,帐。

    陛下看帐的本事,是整个国朝有目共睹的,陛下以前看的是总帐,侯于赵给的是细帐,真的很细,细致到分为了贫农丶富农丶中人之家丶富户丶乡绅等五个具体细分帐目。

    万历维新的变化是十分直观的,百姓们要交的钱,无论是交给朝廷,还是交给乡贤缙绅们的钱粮,都变少了很多很多。

    「什麽叫做牵牛钱?」朱翊钧看着看着,忽然抬头看着侯于赵问道:「二位爱卿,你们给朕解释下,什麽叫做牵牛钱?」

    「荆州府宜都县刘三家里,给地主放牛,居然每年还要交六料的草料,为牵牛钱?!刘三给地主放牛,居然还要交钱?」

    「陛下,就是字面的意思,牵牛钱。」侯于赵和高启愚互相看了一眼,他们就知道,这细帐给陛下看,陛下一定会暴怒,但是不给陛下看,又解释不清楚他们的观点。

    「简直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给他们地主干活,还要给地主钱!」朱翊钧出离的愤怒了,交钱才有干活,说出去,怕是要让泰西人笑话大明了。

    因为农户要用地主家的牛。

    农户丶佃户,如果不给地主家放牛,就不是六料的草料了,而是十八料,除非你不用地主家的牛耕田,朱翊钧会种地,他知道不用牛,全靠人,真的会累死人的。

    朱翊钧很确信这是真的,因为放牛郎的熊廷弼,就曾经讲过类似的事儿。

    除了牵牛钱之外,就是普遍存在的劳役,劳役也是一种人头税,而且非常沉重,地主家修宅院丶修坟头丶掏粪坑等等各种的活儿,都是劳役的一种。

    从细帐就可以看的非常明显,万历维新以来,百姓的负担在快速下降,其中下降最大的地方有两个。

    第一个是清丈之后,因为土地的归属明确,朝廷征田赋的对象变得明确起来;

    第二次是乡贤缙绅的天变承诺,自从有了这份承诺后,牵牛钱丶劳役这类不合理的东西,变得越来越少。

    「这些乡贤缙绅都很有种!根本不把大明律放在眼里,大明律明确禁止的事儿,他们一个不少干!倒是把天变承诺看的比命还重要,朕起初在万寿圣节收到了这天变承诺,完全没当回事儿!」朱翊钧看完了细帐,气的牙疼。

    最开始朱翊钧收到天变承诺,完全当成了各地衙司,为了哄皇帝开心写的漂亮文章,但时间越长,朱翊钧越是发现,压根不是这麽回事。

    总计六十四条的天变承诺,是各地衙司管理乡贤缙绅的律法。

    大明的乡贤缙绅们丶势要豪右们,是真的视大明律为无物,根本没有一点要遵守的意思。

    「一群狗娘养的玩意儿!什麽东西!」朱翊钧作为读书人,平日里很注意,他从来不出口成脏,但他现在开始骂街了。

    朱翊钧如此生气的原因,还有一个方面,这些势豪丶乡绅们,真的不怕朝廷,而是怕他这个皇帝。

    「陛下,这些乡绅们其实也在赌。」侯于赵低声说道。

    「此话何意?」朱翊钧立刻问道。

    侯于赵结合自己在浙江还田目睹种种怪状,一五一十的把自己的话说了出来。

    大明的乡绅们,其实不养护院家丁,护院家丁指的是武装力量,拥有甲胄丶

    强弩劲弓等军备,不养家丁护院,一方面是因为朝廷禁令在,另外一方面,是真的太贵了。

    朝廷军费一年一千五百万银,这已经是超过了岁入的五分之一,常备武装力量,真的非常昂贵,乡贤缙绅们还养不起这样的打手。

    也就是说,乡贤缙绅们将暴力这两个字,外包给了朝廷,而乡绅们能够如此肆无忌惮的压榨百姓,完全是依赖于大明朝廷的所支撑的秩序。

    一旦失去了这种秩序,或者失去了朝廷的暴力的庇护,这些乡贤缙绅,其实就是待宰的羔羊。

    侯于赵举了两个例子,一个是当初的江南奴变,万历九年,朝廷废除贱奴籍制度,立刻马上,江南的奴仆们,就发动了操戈索契,不给契书就削鼻杀人,倒逼着乡贤缙绅们不得不配合政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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