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大罗拱手拜,今我出狱来(2/2)
「心魔……现在说说。」
「贫道何来心魔?」
伟岸声回荡在这处蕴藏着六道轮回的虚无空间,
张福生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旋即盘坐虚空,双手覆于膝上,
祂竟不惊不扰,做庄严肃穆,如唱莲歌:
「痴,痴,痴!」
三声痴字,借【如来天位】呵出,如似当头棒喝,振聋发聩。
古老生灵脸上升腾的深刻怒意,悄然散去三分。
也是此时。
张福生凝视着古老生灵,庄严开口:
「心魔为外力,我执为本心。」
「究竟是心魔还是我执,且破去,不就知道了?」
说话间,祂伸手,勾勒出光和影,交织成一张通天大契:
「心魔也好,我执也罢。」
「你将至交付给我,再观自己根本心,是明是暗,岂不是就一目了然?」
古老生灵愣了愣,脸上闪过惊疑之色,凝望那张由光影交织成的虚幻大契,
契上有字,字中意便是以三钱银子,换去【心魔】。
「若是【我执】而非心魔,此契自然作废,生不得效。」
浮黎大真人平静道:
「道友既然如此笃定,何不来试试?」
古老生灵凝视虚幻的大契,并不知这是什麽,也不知其来历,
却可以模糊的感知到,只要自己点头,那契上文字,便能真正生效。
良久沉默过后。
古老生灵低哼了一声:
「便试试。」
伴随祂话落,张福生脸上浮现出笑容,虚空造物,掷下三钱碎银,便也是此时。
光影所做的虚幻大契泛起波澜,隐约间有浩瀚声荡起丶传来。
「契约已成。」
于是。
三钱碎银,归入了古老生灵的掌中,而那折磨了祂无穷年岁的【心魔】,
那由【无上者】亲自种下的,足以将大罗都污染的心魔,
就这麽被强行剥离而出,没入了虚无,没入了契书。
古老生灵脸上的狂躁之色忽然散去。
无有道袍蔽体的那半截身躯上,一道道大伤也随之弥合丶湮灭丶散尽。
祂忽然清净,神色恬淡,道道大锁也不再震摇,
在沉静间,
古老生灵盘腿端坐,道音婉转,双眸微垂,不言不语。
「这是?」
张福生一边查看着契书中,能蒙蔽丶污染大罗的心魔,一边望着古老生灵困惑发问。
投映而出的上游生灵轻声开口:
「心魔一去,自得清净。」
「祂已不知多少年未得过清净自在了,今朝忽而松去,便直入大自在。」
「换句话说.」
「祂在悟道。」
张福生眨巴眨巴眼睛,悟道??
「倒是上等福缘。」祂笑着开口。
上游生灵含笑:
「这家伙,曾是人族始祖之一,其名玄都,入了太清门下之后,心魔滋生,斩而不去。」
「便竟想着以【一气化三清】之法,斩出了过去,过去身依旧是玄都,依旧是太清门徒。」
「祂这现在身则自号玄清,将三清比做道友,将曾经的友人视为后辈」
张福生静静听着天帝的话,脸上忽起凝色:
「我方才听玉皇道友说,正因此人斩出了过去,不得圆满,故此无法证就无上。」
「一气化三清之法的弊端,竟如此之大?」
祂心惊,因为自己也藉此法,斩出了【中极教主】。
上游生灵却摇了摇头:
「正常来说自然是没有如此弊端的,但玄都玄清斩出的并非是自我之道。」
「祂斩的,是自己的过去——过去与现在,如何可以分割?」
闻言,张福生这才松了口气。
微微平复心绪,祂凝视着盘坐垂眸丶脸含微笑的古老生灵,沉默片刻后,轻声问道:
「所以,这玄都.不,这玄清,当真是落入【太上】的局中了?」
「嗯。」
上游生灵平静点头:
「是也不是,在最初的历史中,祂们师徒的确和睦,玄都是太上的唯一弟子。」
张福生神色微动:
「那后来?」
上游生灵斟酌了片刻,缓缓开口:
「后来?某个道友布了几亿次局,太上走错一步,落入局中,不得不将玄都从弟子化为工具,历史也就发生变化。」
「于是,就有了如今。」
张福生目瞪口呆,忍不住问道:
「无上者之间的博弈,究竟是如何的?」
上游生灵笑了笑:
「变化,无时不刻的变化.我举两个例子吧。」
祂沉吟片刻,继续道:
「福生道友可知【帝俊】和【太一】?」
张福生神色一动:
「自然知道。」
上游生灵颔首,继续讲解:
「在一段持续了很久的历史中,帝俊才是【中央天帝】,是最古之生灵,被称呼为上苍丶老天爷等。」
「至于太一,在那一段历史中,则是开天辟地的创世神,太一生水,万物化生。」
缓了缓,上游生灵笑了笑:
「后来,在一次次的博弈中,帝俊与太一都成了输家,历史也就随之发生了变化.你可知变成了什麽样?」
张福生摇头,拱手道:
「愿闻其详。」
上游生灵感慨道:
「在后来的历史线中,帝俊成了妖天帝,与本来毫无瓜葛的太一还成了兄弟。」
「原本是【老天爷】的帝俊和原本是【创世神】的太一,被打落成了金乌虽然妖天帝之事已被抹除。」
「但祂俩到现在都没能复归最初本我,依旧还是金乌。」
张福生听的目瞪口呆,
妖天帝,金乌这不是上辈子的洪荒吗?
所以,创世太一也好,金乌太一也罢,只是博弈胜或败的不同历史线而已?
失神良久,张福生感慨道:
「难怪所有神话故事都千变万化。」
上游生灵颔首:
「还有一个很典型的例子,或许能让你理解无上者之间的博弈你可知娲皇和伏羲?」
张福生精神一振:
「自然知道,愿听玉皇道友详解。」
上游生灵仔细讲解道:
「同样,在一些很早的丶被掩埋很多年的历史线中,娲皇丶伏羲都曾开天辟地。」
「后来,这两位一度是死敌,彼此对抗丶博弈,但无论如何都不曾分出胜负,于是.」
上游生灵的脸上浮现出笑容:
「于是,伏羲道友便使了个法子,恶心了一回娲皇。」
张福生如同好奇宝宝般追问:
「怎麽个恶心法?」
天帝神情古怪道:
「一次博弈中,伏羲改写历史,使娲皇入局,而后历史改写之下,伏羲便成了娲皇的亲兄长。」
「面对老仇人,却要呼唤兄长,你说,这如何不叫娲皇恼怒?」
张福生听的目瞪口呆,上游生灵的神情却更为古怪:
「还没完成,娲皇恼怒之下,也算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后来又一次博弈中,伏羲败落,从堂堂开天神,被娲皇打落成了人族始祖,三皇之首.听起来位格很高,但实际上呢?」
张福生嘴角抽搐道:
「人族始祖,三皇之首,但娲却是人族真正源头,一切人族的母亲」
「没错。」
上游生灵耸了耸肩膀:
「如你所见,伏羲从娲的兄长,变成了娲的儿子——对祂的影响倒是没那麽大,只是丢脸。」
张福生沉默了,忽然觉得无上者似乎有些儿戏,却又猛然惊悚。
祂呢喃开口:
「一切历史,一切过往,一切因果,都只是『工具』,也是随时可以改写的纸张.」
上游生灵微微颔首,肃穆道:
「这便是无上者之间博弈丶对抗的一角。」
张福生失神,
【上苍帝俊】丶【创世太一】,再到后来成为兄弟,成为金乌;
还有娲皇和伏羲,从仇敌到了兄妹,再到某种意义上的母子
祂心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受。
沉默,沉默。
不知过去了多久,似乎很漫长,又似乎只是盏茶功夫。
张福生似有所感,抬头看去,正看见古老生灵缓缓睁开眼睛。
「贫道玄清。」
温和声回荡在这片六道大狱中,古老生灵起身,朝着张福生拱手施礼:
「见过福生道友,见过玉皇道友。」
祂一缓,神色郑重:
「多年梦魇,一朝尽散,终得清净,终归自在。」
「福生道友,贫道欠你一个人情,一个天大的人情。」
清净道人便又朝着张福生施大礼。
张福生坦然受之的同时,轻声开口:
「我有一身,将入兜率了。」
「可有话要我带给那八卦炉中的玄都道人?」
玄清错愕抬头,上游生灵也随之眯了眯眼睛,半晌过去,玄清执礼:
「如此.」
「一份人情还未还,便就又欠下一份天大的人情了。」
张福生脸上浮现出笑容来。
「因果承负,不外如此。」
………………
试验场。
天降神钉。
身为【六道司】副司长的大神通者,只是一个『落』字。
便有道道神钉从虚空中浮现,携【苦难】丶【痛楚】丶【折磨】丶【不生】丶【求不得】等律令,
轰然钉入谪仙少女的四肢百骸。
她发出凄厉惨叫,这种律令级的痛楚直刺魂灵根本,就算是九善之人,上天垂青眷顾,也依旧拦不住。
阮玉兔声声泣血,远远观望的十望子弟,如诸葛馀一丶张氏贵女丶小龙人等,
都有些不忍的别过头去,就连一些神灵也摇头叹息。
六道司的副司长,这是常年呆在六道大狱侍奉那位大司长的,故此祂最擅长的,就是刑罚。
「胡道友的手段,果然叫人心惊。」神女轻声开口。
「这还是浅的。」
胡姓的大神通者神色淡漠:
「后头还有呢。」
祂施展一条条律令,将一根根象徵不同刑罚的神钉刺入阮玉兔的皮肉丶筋骨丶脏腑乃至于魂灵当中,
阮玉兔哀鸣着,昏死了不知多少次,但却根本无用——魂灵之苦楚,非昏厥可以消去的。
身体可以昏死,魂灵却时时刻刻的清醒着。
「这叫道尊的家伙,来历为何,去了何处?」
大神通者淡淡发问。
阮玉兔只是哀鸣着,却一个字都不曾吐出。
「有意思,骨头很硬。」
那青年含笑,又伸手一引,三千神钉从虚空中浮现,一个接着一个的钉入了少女的魂灵当中,
每一根神钉之上,都携着不同的律令,都是不同的人间至苦。
「其人真名为何?」
阮玉兔不答,于是,又是三千神钉。
「其人此刻何在?」
她依旧只是哀鸣。
「其人可是世尊如来?」
阮玉兔喘息着,在剧烈的痛楚中死去又活来,像是有亿万万只蚂蚁同时啃噬身体丶灵魂上下每一寸,
哀鸣声竟泣的苍穹都起了乌云,叫百里花谢草枯。
天眷之人,得上天垂青,而如今受大苦难,上天便也为之怜。
百里草枯变成了千里。
千里花谢变成了万里。
九善的谪仙少女依旧只是哀鸣,一字不吐,一言不发。
青年蹙眉,有些不愉,施刑前祂已夸下海口,百钉之内,可问出一切前后,
结果如今却连半个字都不曾问出,认为自己有些丢了颜面,于是在动怒:
「我再问,其人何在?何在?何在?」
一连三声,一连九千钉,少女已做烂泥,哀鸣都几乎绝迹。
于是。
「我便在此。」
有低沉大音忽起,从天上来。
人人抬头看去,诸神张眸仰望,所见之景,却是那本该不现于人世的【六道大狱】。
六道大狱,忽已横压于天穹之上,忽已于此刻洞开。
于是。
有麻衣青年从其中缓缓走出,身后看不清的六道大狱中,有锁链声在碰撞丶震响。
如似为其鸣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