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记忆的琥珀(1/2)
炽烈的火海中，一道身影冲破摇电的烈焰与滚滚黑烟，跟跄站定。
是德卡尔。
他此刻的模样堪称凄惨。
褴褛布片下，是遍布全身的狰狞伤口，紧握链枷的手，几根扭曲断裂的手指无力地耷拉着。
断骨刺破皮肉，暴露在滚烫的空气和冰冷的雨水中，正不断滴落着粘稠的血，砸在脚下焦黑冒烟的地面上，发出微不可闻的滋啦声。
无论是德卡尔，还是希里安，都已身负重伤，濒临极限。
可这场死斗，还远未结束。
没有任何徵兆，德卡尔猛地张开双臂，一股狂暴的源能爆发。
刹那间，弥漫在整座城市丶如同活雾般的孢子群疯狂响应，自四面八方涌来，令区域内的浓度激增。
裹挟起庞大的归寂之力，汇聚成粘稠的漩涡，灌向希里安。
「呃啊！」
希里安的头颅像是被无形的巨锤击中，猛然后仰，六目翼盔下传来一声压抑的痛吼。
归寂之力以孢子为导体，黏着在他的鼻腔里，引爆了意识。
记忆，开始崩塌。
刚刚荒诞的一幕幕丶暴露的身份丶仓促的主婚丶马丁的药酒————这一切如同被强酸腐蚀的画卷，色彩褪去，细节模糊，最终只剩下大片刺眼的白斑。
唯有掌心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清晰得如同警报。
「没事的。」
记忆断裂的前一刻，希里安安慰起自己。
无论记忆怎样被抹除，只要崩塌的时间节点，休止在自己意识到德卡尔是无形者前即可。
这样一来，自己每一次从混沌中挣扎清醒，那份纯粹的憎恨都将把自己拉回这血腥的战场。
「该死————我怎麽有点头晕。」
布鲁斯强撑着眩晕欲裂的秃脑袋，试图再次转动沉重的炮口。
好不容易瞄准了火海中蹒跚的身影，然而，扳机还未扣下，归寂之力已击穿了它的心智。
布鲁斯本就残缺大半的脑组织，连过往都回忆不清，更别说对归寂之力的抵抗了。
狗躯毫无徵兆地一软，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就这麽昏迷了过去，脑海里无数的设计蓝图飞速蒸发丶消散。
与此同时，归寂之力击穿了希里安的基本认知，将他拖入了更深的混乱中。
他低头看着紧握剑刃的双手，眼神空洞而迷茫，仿佛从未见过这冰冷的金属造物，想要迈步，双腿却像灌了铅，又仿佛踩在棉花上，重心一个趔趄，险些狼狈摔倒。
此刻，就连最基础的行走，都成了无法逾越的天堑。
德卡尔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在朦胧的雾气中挺直了腰背，雨水洗去他脸上的血污，露出一抹混合着痛苦与残忍的狞笑。
源能的疯狂呼唤下，弥漫全城的孢子都已苏醒，将整座城市拖向遗忘深渊的同时，也将德卡尔的力量推至了巅峰。
他朝着近乎瘫痪的希里安大步走去，单手拖拽着沉重的链枷，在泥泞中犁开深沟。
越来越近了。
德卡尔仿佛已经看到，链枷砸碎那碍眼的六目翼盔，将希里安的颅骨连同脑浆一同碾作一滩污血。
忽然，一道赤红的流光撕裂雨幕，带着高亢的啸叫。
德卡尔下意识地侧身躲闪，流光与他擦肩而过，命中了身后的地面，带起一团炽热的焰浪。
汹涌的火光中，安雅站在了装甲载具上。
为了抵抗集中此地的归寂之力，她先用短刃刺穿了自己的掌心，又用刀尖扎破了大腿0
绝对的剧痛如同锚点，死死钉住了她摇摇欲坠的清醒意志，哪怕只多维系一分一秒也好。
「安雅？」
德卡尔脸上第一次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他认得风雨中的那张脸，那个被众人表面尊敬丶背地里唾弃嘲笑的交际花。
一股强烈的愤怒从心中涌起，这份情绪并非来自于安雅走向了自己的对立面，而是她这般卑微肮脏的存在，怎麽敢反抗自己。
安雅就是敢于如此，哪怕知晓结局是死亡，可她依旧来了。
不止是为了正义，为了戴林，更为了她自己。
她不想认输！绝不！
源能如决堤洪流般爆涌，灌注进安雅握持的爆灼剑中。
剑身不再是冰冷的金属，而是化作熔融的赤金，璀璨的光芒在剑锋上流淌丶闪烁，恐怖的热量扭曲了周围的空气，蒸腾起大片白雾。
「去死吧！混帐！」
安雅掷出爆灼剑。
灿烂的火流星再次撕裂了雨幕，拖曳着燃烧的尾焰，所过之处雨水瞬间蒸发，留下一道道短暂丶真空的轨迹。
安雅的刺杀显然出乎德卡尔的预料——准确说，从观景台爆炸起，一切都脱离了他的掌控。
死亡的丧钟在耳旁敲响，德卡尔不再有所保留。
海量的源能从体内抽离，巨大的虚弱感吞食了肉体与心智，腹部的伤势迸裂出鲜血。
到了最后，德卡尔就连怒吼的话都说不出口，只是轻吟着。
「远去吧————」
奇诡的一幕发生了。
犹如暂停时间般，足以熔金化铁的爆灼剑，凝固在半空中，狂怒的焰火保持着最炽烈丶最狰狞的姿态，却失去了所有的动能与毁灭性，只剩下违反物理法则的绝对静止。
凝固的光晕在雨幕中投下妖异而冰冷的光影。
但这凝固仅仅是湮灭的前奏。
下一秒，燃烧的剑身上，无声无息地浮现出无数道细密的黑色裂纹，它们飞速蔓延丶
交织，将火剑完全吞食。
没有爆炸，没有声响。
被凝固的爆灼剑，连同其上冻结的火焰，如同被时光风化的沙堡，无声地丶寸寸崩解。
没有任何金属熔化后的残渣，也没有任何燃烧的光与热，爆灼剑如同从未存在过般，完全蒸发于冰冷的雨幕中。
原地只剩下被高温瞬间蒸乾雨水的痕迹，以及一片诡异的丶令人室息的真空地带。
「咳————·————」
德卡尔猛地咳出一大口污血，腥甜的铁锈味充斥口腔。
抹除记忆丶消解认知，属于归寂命途前两阶的能力，而德卡尔刚刚所展现的，则是阶位三所触及的力量丶存在蒸发。
它能将特定事物的存在事实蒸发至虚无，使其完全从现实中剥离丶抹除。
甚至说，随着归寂之力的持续侵蚀，安雅自身的记忆都可能被修正，遗忘她曾携带爆灼剑参战的事实。
这份力量虽然强大，但限制极为严苛，蒸发目标承载的信息量，如信息历史丶物理数据丶关联的精神情感等，都直接决定了所需消耗的源能。
以德卡尔阶位三的层次，能抹除爆灼剑这一存在，已是他的极限。
诸多限制之下，即便是更高阶的虚妄者，乃至巨神·眠主本身，也无法随心所欲地蒸发某些存在事实。
更甚者，当目标承载的信息量过于庞大，超出虚妄者的能力极限时，强行蒸发会招致力量本身的反噬，正如巨神·眠主尝试蒸发混沌这一概念的结局般，走向绝对的且彻底的虚无。
化解了爆灼剑的威胁后，德卡尔强行催动体内残存的源能，锁定了安雅。
安雅依靠剧痛维持的清醒，源能灌注下，又一把爆灼剑在她手中嗡鸣着，剑身熔融，蒸腾起滚滚白汽。
不等她再次掷出流火，无形的重锤骤然砸落。
集中的归寂之力，如同亿万根冰冷的毒针，瞬间引爆了她的精神记忆，所有的愤怒与不屈，在这一刻如同被强风吹熄的烛火，无声地湮灭。
安雅身影摇晃了几下，眼中的神采迅速黯淡。
疼痛强行钉住的意识之锚，被遗忘之潮连根拔起，握紧剑柄的手指无力地松开，熔金般的爆灼剑哐当一声砸落泥泞，光芒迅速黯淡。
紧接着，她整个人软软地瘫倒下去，摔下了装甲载具，再无声息。
就在她倒下的瞬间，风雨里传来另一道更迅的脚步声，踏碎积水，碾过泥泞，由远及近，充斥着一往无前的杀意。
是希里安！
德卡尔与安雅交锋时，希里安已从虚无的深渊里归来，这一次他苏醒的格外快，也许是马丁的特调起效了。
脑海里萦绕着剧痛的馀韵，可这无法阻止希里安的前进。
「滚开！」
德卡尔瞳孔骤缩，惊怒交加地咆哮。
他顾不得身体的虚弱与源能的贫瘠，链枷悍然荡出，锁链绷直如钢鞭，砸在希里安刺来的锁刃剑上。
锵——
刺耳的金铁交鸣伴随着炸裂的火星四溅。
锁刃剑被这狂暴一击震得偏移开去，剑刃在湿滑地面犁出一道深沟。
然而，希里安突进的身形只是微微一滞，藉助这反震之力，他竟以更刁钻的角度强行突入了德卡尔的身前。
燃烧！
希里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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