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七章 朝堂诡局(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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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院核查上,还是自由发挥可就有讲究了。「若欧阳再胡乱牵攀?又当如何?」

    「那便正好一事不烦二主,请王总宪一并核查。」

    袁罡看着严泰,弄不清楚他到底打什麽算盘。他去看沈佑臣,沈依然闭着眼睛。当他目光转到张肃身上时,张肃则侧身去拿茶盏。袁罡叹气道,「那便依首辅大人的意思吧。」

    内阁很快完成了票拟,由安达带回了御前。

    绍绪帝眼中沁笑地读完,道:「准!」

    二月初十日,朝会。

    欧阳冰敬御前自辨,其疏关于方升交往事,只咬死这是方升为了安抚付昭的诳语,自己和方升从无往来。然后他便直接抛出了付昭和袁罡数次往来的证据,时间确凿。最后他愤怒地控诉,次辅大人为官不正,指使御史董璘污蔑自己,恳求陛下圣裁!

    欧阳冰敬发言完毕,朝堂一片寂静。袁罡浑身颤抖,他只觉得所有人看向自己的目光,仿佛自己正在剥衣游街一般。袁罡跪在大殿上,手指不自觉地伸在了衣袖外面,被绍绪帝看得正着。他看着他颤抖的肩,指甲深深扣在了砖缝里面的样子,心里畅快地很。

    那一刻,绍绪帝微微偏脸,去看站在身边的邓修翼。只见邓修翼垂着目光,不看袁罡不看殿上的任何一个人,面无表情。绍绪帝多想在邓修翼脸上看到恐惧丶惊慌失措,进而能够看到邓修翼向着他哀求的目光。但是他什麽都没看到,绍绪帝心中冷哼了一声。

    绍绪帝看向王昙望,看到他紧握笏板,指节发白。又看向杨卓,杨卓数次抬眼,又数次低下。「你出来说话呀!」绍绪帝心中发急,可是偏偏杨卓没有如他的意。绍绪帝又看向严泰,他从严泰的表情中,读出一丝得意,这一刻绍绪帝心中有一丝紧。

    他转过目光继续盯着袁罡,道:「退朝!」

    绍绪帝走出奉天殿,对着邓修翼道:「宣袁罡御书房觐见。」

    袁罡拖着脚步进了御书房,「微臣袁罡叩见陛下!」袁罡以额触地,此时的他已经比在大殿上平静多了,他已经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

    御书房中没有任何声音,只有袁罡头顶皇帝拿着朱批在纸张上划过的声音,袁罡已经年过五十,皇帝就让他这样伏着身子跪着,并不叫起。邓修翼看着很是不忍,他克制着自己。

    因为他知道御书房里面没有其他人,只有他丶皇帝和袁罡三人,皇帝如此做目的有两重,一重就是羞辱袁罡,另一重就是在叩问他邓修翼的心。如果这时邓修翼开口了,失措了,那麽司礼监和次辅,甚至东宫结党做实。但邓修翼如果一直不说话,那麽就要忍受良心的折磨,兴许将来还会有他残忍丶冷血的传闻。

    整整一盏茶,其实三个人都在忍受着。

    最后忍不住的是绍绪帝,他放下朱砂笔,看向袁罡,道:「爱卿,还有何话要私下对朕言说?」

    「陛下,臣有负圣恩!然实无结党之意!当是时,兵部尚书姜白石已然因军户逃逸去职,然兵部不可无人主持大局,故微臣以为付昭比之田玉麟更通兵事……」

    「住口!」绍绪帝呵斥袁罡。随后,他从御案上,扔下了东厂的密报。「爱卿好好看看!」

    袁罡为官多年,从未被君上如此斥责,绍绪帝的话,如同闷锤打在他的心口上。东厂的密报扔在了他身前两丈处,袁罡只能手脚并用爬过去,拿起那个密报,然后又手脚并用地退回原处。袁罡在爬行时,邓修翼只觉得篇篇圣贤书,不过皇权污!

    袁罡跪着读那个密报,字字句句,都是他的原话,都是他和付昭往来的事实。袁罡无话以对,只能磕头道:「臣罪该万死!臣自请致仕!」袁罡悲切地吐出了这句话。

    「致仕?想学裴桓荣?朕要你这根朽木钉在朝堂上,让天下人看着党魁如何被蚁蛀虫噬!」绍绪帝内心想着。他没有回答袁罡的问题,转而将一张信笺交给了邓修翼,道:「邓修翼,将这封信给次辅大人读上一读。」

    「是。」邓修翼躬身接过那封信笺,展开,他才扫过第一句,便跪了下来:「陛下!」

    绍绪帝转过脸看向邓修翼道:「你又跪什麽?」

    「奴婢……」

    「这信里有你?」

    「陛下!信中没有奴婢!只是……」

    「只是什麽?」

    邓修翼迎着绍绪帝怒意越来越盛的眼神,最后低下头,缓缓而沉重地读起了裴桓荣给袁罡的信。邓修翼知道,此信一读,其实是对袁罡的精神凌迟。天子无所不知,便如黑夜无处不在一般。邓修翼越读,心里越是哀痛,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

    「高声读!让袁卿听清每一个字!」绍绪帝打断了邓修翼。邓修翼被迫用司礼监宣旨的洪亮腔调继续朗读,声音在御书房回荡如丧钟。读至「桑梓之托」时声线陡然喑哑,被皇帝厉声呵斥:「继续!邓修翼读到最后一句「漏夜书于三立」,浑身大汗湿透衣衫。

    而此时的袁罡则已经无悲无喜,他知道自己便如案上之鱼肉。

    「次辅大人,还有何话可说?」

    「臣……无言……以对!」

    「呵,」绍绪帝看着袁罡和邓修翼都面如死灰,心里的种种怨毒才发泄了出来。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新茶,茶水虽然有点凉了,但是冷水泡茶慢慢香嘛。

    「孤桐易折?众筱成林?」绍绪帝从御案后站了起来,慢慢走下高台,走过跪着的邓修翼身边,走到跪着的袁罡面前。「前阁老于乡野月旦朝堂,现阁老于府邸结党营私。你们眼中可还有朕这个君父?」

    「微臣不敢……藐视君上!」

    「那你解一下朕的疑惑,这裴桓荣信中所说『盟友』到底是谁?」绍绪帝阴测测地问。

    袁罡自然知道这个盟友指的是邓修翼,但是他现在能说吗?且不说邓修翼此刻正在御书房中,就算他不在,他能说外臣和内宦结盟吗?这是取死之道!「微臣实不知裴桓荣所指何人。求陛下宽宥!」袁罡又开始磕头。

    「昨日,锦衣卫密报,秦烈出逃山西竟从井陉娘子关取道。朕本不解,问了朱原吉才知道,这井陉,乃是京城去往太原之道。秦烈被朝廷追捕着,不取飞狐陉直道,偏绕井陉。次辅大人,莫非这秦烈便是去三立了?」

    「陛下!陛下!臣……臣……如何能……和谋逆之人……交通!陛下!」袁罡眼睛睁圆,浑身身体剧烈地抖动起来,这可是诛灭九族的大罪啊!

    绍绪帝扫了一下袁罡,然后转身,看向低头跪着的邓修翼,站在邓修翼面前,「罢了!」

    「陛下,臣请致仕!」袁罡趁着这个机会,又开始请辞。

    「爱卿,」绍绪帝的声音很平和,「朕平生最喜欢的便是这孤桐。孤桐才好引凤,孤桐亦可斫琴。玄成当为朕之孤桐,替朕盯着这个朝堂上的蝇营狗苟。唯如此……」绍绪帝升高了音量,「才能脱了你身上的罪!」

    「陛下!」袁罡抬头带着恐惧看向绍绪帝。

    「爱卿回内阁吧,愿卿为孤桐……便替朕斫了『三立』这根腐木。明日此时,旨呈司礼监。」绍绪帝道,「望爱卿所拟之旨文采斐然,足以荡清士林。旨中需写明,『书院藏奸构逆,生徒皆录名待查』。」

    袁罡猛然抬头,瞳孔剧震,此举等同将裴门弟子打入另册。

    绍绪帝微笑道:「玄成门下桃李满朝,最知如何写清『逆党名录』,不是吗?」

    袁罡谢恩起身时踉跄栽倒,官帽滚落露出灰白鬓发。他匍匐摸索官帽,绍绪帝却用脚尖将帽踢到其手边,温声道:「爱卿当心。」

    袁罡颤抖戴冠,佝偻退出的背影如「一截枯木裹锦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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