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病中虚弱(2/2)

投票推荐 加入书签 留言反馈

像一块被泥沙包裹的顽石,越是打磨,越显出内里难以折断的韧性。

    那碗药……卢太医的方子,柳如丝那边的小动作,他岂会不知?他亲自前来,看着那碗新煎的药汤端上,何尝不是一种无声的警告与镇压?他在告诉那些暗处的眼睛:这个人,朕还看着。

    而凛夜,果然没让他失望。那不慎洒出的几滴药汤,拙劣却有效的掩饰,分明是察觉了异样。

    宁可硬扛着病体,暗中捣鼓那些来路不明的草药,也不愿将性命交托於他人之手——这种近乎偏执的谨慎与生存智慧,正是这吃人宫廷中最稀缺,也最致命的品质。

    「朕倒要看看,你这条命,究竟能撑到何时。」

    这句话脱口而出时,他看见凛夜低垂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那不是恐惧,更像是一种被挑衅後,於无声处凝聚的反击意志。

    活下去。 夏侯靖於心底命令道。寒风掠过他线条冷硬的下颌。用尽你的手段,发挥你的狡黠,像在悬崖峭壁上扎根的野草,给朕好好地活下去。

    他不需要一个轻易折翼的玩物,也不需要一个唯唯诺诺的臣子。他想要看到的,是一个能与这宫中魑魅魍魉周旋而不败,能在绝境中撕开一条生路的灵魂。

    凛夜的挣扎丶他的隐忍丶他那在病弱中依旧燃烧不熄的求生之火,比任何谄媚与臣服都更能取悦他,也更能……牵动他。

    这盘棋局越来越有趣了。凛夜是他投入死水中的一颗异数,他期待这颗棋子能搅动怎样的风云。

    证明你的价值,凛夜。

    证明朕,没有看错人。

    夏侯靖拢了拢斗篷,脚步未停,深邃的目光投向远处巍峨却压抑的宫殿群影,唇边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丶冰凉而期待的弧度。

    凛夜独自跪坐在榻边,感受着高烧带来的阵阵眩晕,心中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他知道,皇帝的到来既是一场试探,也是一种无形的保护——

    夏侯靖亲自探视的消息传出,必然会让柳如丝等人有所忌惮,短时间内不敢轻举妄动。但这份恩宠也将他推向更危险的境地,成为众人眼中更显眼的靶子。他必须尽快恢复,以应对即将到来的风暴。

    病痛并未因皇帝的探视而减退,反而因连日的劳心与寒气侵袭而愈发严重。

    凛夜强撑着梳理近日的线索,试图从记忆中挖掘出更多有用的情报。他回想起福顺送药时那双隐藏在恭顺背後的锐利眼睛,以及那碗药汤中刻意掩藏的异味。这些细节无不指向一个事实:他的病势,早已被某些人视为可利用的机会。而福顺,作为摄政王的眼线,极可能在这场阴谋中扮演了重要角色。

    他闭目养神,脑中飞速回溯入宫以来的所有细节——从柳如丝的陷害到苏文清的挑拨,再到韩笑散播的流言,每一件事似乎都隐隐指向更大的阴谋。他甚至开始怀疑,这场风寒是否真的只是天气所致,还是有人刻意为之,比如在炭火中混入某些易引发病症的物质。他虽无确凿证据,但凭藉对气味的敏锐感知,他记得几日前房中炭火曾有一丝异常的焦苦味,与宫中常用的松炭气味略有不同。

    为了验证这一猜测,他拖着病体,缓缓起身,检查房中的炭盆。果然,在炭灰深处,他发现了几粒未完全燃烧的丶带有异样气味的殒地根壳——一种能引发轻微咳嗽与发热的植物壳,若混入炭火,极难被察觉。他将这些殒地根壳小心收起,藏於床底的暗格中。

    这一发现让他心头更沉,却也更加坚定了自保的决心。他必须在病愈前,找到更多证据,将这场暗藏的杀机转化为反击的利器。

    次日清晨,陈书逸再次来访,这次带来的是一小包乾燥的紫苏叶,声称是藏书阁旁的药圃中采摘的,据说对风寒有辅助之效。

    凛夜接过紫苏叶,鼻尖轻嗅,确认无毒後,方才低声道谢:「陈公子连日关照,凛夜铭记在心。」

    陈书逸摇了摇头,语气淡然:「不过举手之劳。宫中险恶,你我皆是身不由己,能帮一分便是一分。」

    这话听似简单,却让凛夜心头微动。他观察着陈书逸的神情,试图从那双温和的眼中寻找一丝破绽,但对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清澈,没有半分试探或算计。

    凛夜最终选择相信这份善意,将紫苏叶加入自己的药汤中,果然感到胸口的闷痛略有缓解。他知道,陈书逸或许并非真正的盟友,但至少在这一刻,对方是宫中唯一未对他抱有敌意的人。

    然而,陈书逸的来访也引来了其他人的注意。

    当日午後,韩笑笑吟吟地出现在凛夜房门口,手中端着一盘精致的糕点,声称是「奉柳公子之命,前来探望」。他笑容满面,语气轻快:「凛公子病得这般重,柳公子心里可是急得很,特意让我送些补身子的点心来。听说你与陈公子走得近,书呆子气质,倒也合你的脾性。」

    凛夜闻言,目光一冷,却未接过糕点,只是淡淡道:「柳公子好意,凛夜心领。只是病中胃口不佳,恐辜负了这份心意。」

    韩笑笑容一僵,眼中闪过一丝尴尬,却仍试图套话:「听说陈公子送了书和药材,真是好心肠。凛公子这病,怕是要多靠这些朋友帮衬了。」

    凛夜不动声色,语气依旧平淡:「陈公子不过顺路而为,韩公子言重了。」他三言两语便将话头堵死,让韩笑无从继续试探。

    韩笑离去後,凛夜的目光落在那一盘未动的糕点上。他小心地拿起一块,轻轻掰开,果然闻到一丝极淡的药味,与延根草的气味类似,却更为隐晦。他冷笑一声,将糕点收入布包,准备日後作为证据。

    这场病让他看清了更多人的真面目,也让他更加坚定了对抗这宫中暗流的决心。

    夜幕降临,病痛让凛夜的意识再次陷入混沌。他半梦半醒间,彷佛又回到了那个家族倾覆的夜晚,火光冲天,哭喊声不绝於耳。他的父亲,一个温文尔雅却满身风霜的男人,站在书房前,递给他一枚小小的玉佩,嘱咐他「活下去,记住一切」。

    那玉佩早已在入宫时被收走,却成了他心底最深的执念。

    正当他陷入回忆的漩涡,门外再次传来脚步声。

    这一次,步伐沉重而急促,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威严。

    门被猛地推开,夏侯靖的身影再次出现在门口,他未带福顺,仅一人独自而来,脸上少了平日的冷漠与试探,却多了一丝难以捉摸的复杂情绪。他站在榻前,低声道:「还能撑得住吗?」

    凛夜勉强起身,跪拜在地,声音沙哑却坚定:「回陛下,臣侍尚能支撑。」

    夏侯靖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许久,终於缓缓道:「今夜,朕留下。」

    这一句话,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无数涟漪,让凛夜的心头猛地一震。

    夏侯靖的留宿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宫人被尽数屏退,屋内只馀微弱的烛光与炭火的馀温。皇帝褪去外袍,仅着一身单薄的寝衣,坐在榻边,目光始终未离开凛夜。

    病中的凛夜显得前所未有的脆弱,却依旧保持着那份倔强的冷静,这让夏侯靖的眼神中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或许是怜惜,或许是占有欲,又或许是某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软。

    他伸手,再次探向凛夜的额头,确认那高烧尚未完全退去。他的指尖缓缓滑下,掠过凛夜的脸颊,停在颈侧,动作轻柔得近乎小心翼翼。

    凛夜的身体因这触碰而微微一颤,却未躲避,只是低声道:「陛下,臣侍病体未愈,恐有失礼。」

    夏侯靖闻言,唇角微扬,声音低沉:「病成这样,还记着规矩。朕若要你侍寝,你又当如何?」

    这话带着一丝挑逗,却也透着试探。

    凛夜沉默片刻,低声答道:「臣侍唯陛下之命是从。」他语气平静,却隐隐带着一丝无奈与妥协。

    夏侯靖的目光微微一暗,似是对这回答并不满意,却未再逼迫。他忽然伸手穿过凛夜膝下,另一手稳住他发烫的背脊,将人轻轻打横抱起。

    凛夜轻呼一声,虚弱得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只得任由皇帝将他安置在锦褥之上。

    夏侯靖随即俯身躺在他身侧,顺手拉起一旁的丝被,仔细为两人盖上。他将凛夜揽近怀中,指尖自然而然地抚过对方散在枕上的发丝,随後掌心贴着那单薄寝衣,缓缓抚过脊背,动作轻柔得像在碰触易碎的梦。

    层层帷帐垂落,隔绝了外界的清冷。他的动作不再是往日的粗暴与征服,而是带着一种难得的温存与占有般的亲昵。

    病中的肌肤格外敏感,相贴之处传来夏侯靖的体温,如同一泓清泉,缓解了凛夜高烧带来的燥热。他的动作克制而温柔,掌心熨过之处彷佛带着安抚的意味,甚至偶尔低头,唇瓣轻触凛夜的额际,如同无声的细语。

    凛夜闭上眼,将所有屈辱与抗拒压在心底,却无法否认,这一刻的温暖让他那颗冰封已久的心微微动摇。

    当夏侯靖的下颔轻抵在他发顶时,他或许在混沌中流露出一丝不自觉的依赖,将额头抵近了对方颈窝。夏侯靖察觉这细微的靠近,臂弯收拢,将他更深地拥入怀中,指尖仍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抚他的长发,烛影摇红中,那双深眸里映着一片难以言喻的满足。

    天色微明,夏侯靖起身离去前,又为他掖好被角,在枕边留下了一锭金叶与一瓶太医亲制的清热药丸。

    凛夜独自坐在榻上,望着那瓶药丸,眼神复杂。他小心嗅闻,确认无异後,方才服下,随即感到体内的燥热略有缓解。他知道,皇帝的留宿不仅是一场试探,更是一种公开的宣示——他仍是皇帝的所有物,这份身份既是保护,也是枷锁。

    病痛尚未完全退去,但凛夜的思绪已恢复了几分清明。他开始盘算下一步的行动:首先,他必须找到更多关於殒地根壳的线索,查清是谁在炭火中动了手脚;其次,他需要更谨慎地观察福顺的动向,确认其与摄政王之间的联系;最後,他必须利用陈书逸这条微弱的线,寻找可能的盟友,哪怕只是暂时的合作。

    宫外的晨雾渐渐散去,阳光透过薄薄的窗纸,洒在凛夜苍白的脸上。他缓缓起身,换上一件乾净的衣衫,重新将那份冰冷的倔强披上身躯。

    病痛或许能击倒他的身体,却无法摧毁他的意志。在这深宫中,他仍是一株寒地荒草,纵使风刀霜剑,也要顽强地存活下去。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