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太后的妒火(2/2)
冰冷的指责如同鞭子般抽打下来,充满了居高临下的恶意与偏见。太后并不需要证据,她只需将一顶顶魅主丶不检的帽子扣下来,便足以形成巨大的压力。她甚至隐晦地提及前朝非议,将凛夜的存在直接与动摇国本挂钩,其用心不可谓不毒辣。她的声音在殿内回荡,每一个字都如利刃般切割着空气,让凛夜感觉到无形的压力压在肩上。他强迫自己保持平静,脑海中飞快地回想着宫中的规矩与应对之道。
「臣侍不敢。」凛夜终於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臣侍入宫日浅,深知身份卑贱,唯谨守本分,不敢有半分逾越之行。陛下与王爷恩泽,臣侍唯有感激惶恐,万不敢藉此生事。若有言行不慎之处,还请太后娘娘明示责罚。」
他将姿态放得极低,承认身份卑贱,将一切归於恩泽与惶恐,避开具体指控,只请太后明示。这番以退为进的回答,让太后蓄满力道的指责彷佛打在了棉花上。
太后凤眸微眯,对他的冷静与应对感到一丝意外,随即却是更深的恼怒。
这少年,远比看起来难缠!她紧握着宝座的扶手,指节发白,脑海中闪过各种惩罚的念头,甚至考虑动用私刑给个教训,让他知道在这宫中,谁才是真正的主宰。
就在她准备施加更大压力之时,殿外忽然传来太监略显高昂的通传声:「陛下驾到——」
声音未落,一身明黄常服的夏侯靖已大步走了进来。他脸上挂着惯有的丶略带慵懒敷衍的笑容,目光在殿内一扫,彷佛才发现气氛不对。那明黄的衣袍在阳光下闪耀,衬得他整个人英俊而威严,却又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气质。他步伐稳健,每一步都踩在红地毯上,发出轻微的声响,让殿内的紧张氛围稍稍缓和。
「儿臣给母后请安。」他随意地行了礼,目光状似无意地掠过跪在地上的凛夜,笑道:「这是怎麽了?谁这般不长眼,惹得母后不高兴?大老远就感觉这慈宁宫气氛沉闷得很,连外头的雀儿都不敢吱声了。」
太后面色稍缓,但语气依旧冷硬:「皇帝来得正好。哀家正在教训这个不懂规矩丶不知轻重的奴才。入宫才多久?便惹得宫中流言纷纷,乌烟瘴气!如今更是劳动摄政王亲自过问其言行,如此不知收敛丶攀附钻营,将来还不知要生出什麽样的事端,败坏宫闱清誉!」
夏侯靖闻言,脸上笑容不变,甚至走上前,亲自扶了太后的手臂,语气轻松地道:「母后息怒,为个不懂事的小东西气坏了凤体,那可真是儿臣与阖宫上下的不是了。不过是个小玩意儿,新鲜劲儿还没过罢了,哪里就值得母后如此动气,还扯上王爷了?」
他看似顺着太后的话头,将凛夜轻蔑地归为小玩意儿丶新鲜劲儿,实则却是将太后的严厉指控轻描淡写地化解为不值当的小事。他扶着太后的手臂,那动作亲昵却带着一丝疏离,让太后心中那股火气稍稍平息,却又生出新的不满。
他转向凛夜,笑容淡了几分,语气带着一丝不容错辨的告诫,却也是变相的维护:「没听见母后的教诲吗?在这宫里,最重要的就是安分守己,恪守本分。还不快谢过母后教导?」
凛夜立刻顺从地叩首:「臣侍愚钝,谢太后娘娘慈悲教诲,谢陛下隆恩提醒。臣侍定当时刻谨记在心,恪守本分,绝不敢再有行差踏错。」
他的声音恭敬而低沉,叩首的动作标准无误,让殿内的氛围稍稍缓和。
夏侯靖点点头,看似对他的顺从颇为满意,随即又对太后笑道:「母后,您看,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何须劳动您亲自费神动怒?儿臣回头自会好好管教他,必不让他再惹是非。今日御花园的牡丹开得极盛,儿臣记得母后最是喜爱,不如让儿臣陪母后去散散心,赏花品茶可好?莫要让这些无关紧要的人与事,扰了母后赏春的雅兴。」
他三言两语,将一场风暴定性为小事,并将太后的注意力转移开,同时也明确划定了凛夜的归属——由他这个皇帝来管教。
太后看着夏侯靖那张俊美中透着不羁的脸庞,看着他那看似纨絝却不容置疑的态度,心中那股无名火烧得愈发旺盛,却又无法直接驳斥皇帝。她深知这个儿子并非表面那般简单,此刻的维护,背後意味着什麽,她不敢深想,却又极度不甘。她的手指微微颤抖,强压下怒火,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皇帝有心了。罢了,既然皇帝如此说,哀家便不多管了。只是皇帝须知,後宫安宁,关系社稷安稳,非比寻常。哪些人该近,哪些人该远,皇帝还需心中有数,拿捏好分寸才好,莫要因小失大,徒惹烦忧。」
「母后教训得是,儿臣谨记。」夏侯靖笑着应下,随即看似随意地对凛夜挥挥手,「还不退下?杵在这里惹母后心烦吗?」
凛夜如蒙大赦,再次对着太后和皇帝的方向行了标准的大礼,低声应道:「臣侍告退。」
随即,他维持着恭谨的姿态,低垂着头,视线只落在前方三尺之地,迅速而安静地退出了这令人窒息压抑的慈宁宫正殿。
周围朱红的宫墙高耸入云,将广袤的天空切割成狭小丶规整的四四方方,阳光只能从狭长的巷道上方斜斜洒落,投下长长短短的阴影,彷佛象徵着这宫廷无处不在的桎梏与界限。方才殿内那一幕幕,太后的杀机丶皇帝的解围,与其说是危机解除,不如说是另一场更为凶险丶更为隐晦的交锋在他头顶展开。他不过是那棋盘上被迫移动的卒子,身不由己。
太后毫不掩饰的厌恶与杀意,已然如毒藤缠绕而上;而皇帝看似轻松的维护,实则将他更彻底地标记丶更清晰地推向了权力博弈的风口浪尖,成为吸引各方目光与火力的箭靶……他再一次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在这吃人不见骨的深宫之中,在这些真正的权力巨兽面前,不过是爪牙间一枚微小的丶随时可以被牺牲丶被碾碎的棋子。生死荣辱,尊卑起伏,皆系於他人一念之间,系於那变幻莫测的帝王心思与朝堂平衡。
经此一事,太后对他的忌惮与恨意只怕已深种心底,难以拔除。而未来的路,环伺的恶意只会更多,步履只会更加艰难。他不知不觉已走到一处稍微开阔的廊桥边,缓缓停下脚步,抬头望了望那被层层飞檐与宫墙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眼神依旧是一贯的平静无波,如同古井深潭,但那平静之下,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冰冷丶坚硬。
那冰冷之中,并非绝望的死寂,反而隐藏着一丝淬炼过的丶近乎冷酷的坚韧与蛰伏的算计。他知道,在这地方,仅仅依靠恭顺丶隐忍与摇尾乞怜,是活不长久的。要生存下去,甚至……要活得稍微像个人,他需要更深的伪装,更巧妙的周旋,更审时度势的谋略。太后丶皇帝丶摄政王……甚至那些尚未浮出水面的势力,他必须看得更清,想得更远。
春风依旧徐徐吹拂,带来远处隐约的丶欢快的鸟鸣声,却丝毫无法吹散他心中那团越积越厚丶名为宫廷的浓重阴霾。他收回目光,重新低下头,将所有情绪锁回那双幽深的眼眸深处,挺直了看似单薄却蕴含着无声力量的背脊,继续沿着既定的宫道,沉默地向前走去,身影逐渐融入宫墙深处的阴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