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顺天府第一届吏员考试(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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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数十个长长的队列,黑压压的一片全是人头O

    今日吏员考试只做一件事,那便是验明正身,搜检入场。

    至于真正的考试,那是明天的事情了。

    钱长乐挑了个看起来人稍少的队列排了过去。

    排在他前面的,是几个衣着光鲜的年轻人,簇拥着一个穿着绸缎丶披着锦裘的富家公子。

    他们在队列中自成一圈,高声谈笑,引得旁人频频侧目。

    「————薛经世那篇陛下亲评的公文,我已然全部背下来了,绝无问题!」

    「那可是有数万字之多啊,王兄记性果然了得!」

    「这次的题目,我猜肯定有京师之弊」,跑不了的!」

    「听说这批新吏员,另立官册,晋升不受旧例所限,可是真的?」

    那富家公子笑道:「报上是这麽说,但要说做到侍郎丶尚书,非是人中龙凤,如何可能?」

    「不过,中人之姿,熬一熬,混个七品正途,应是不难。」

    「天下吏员为何贪鄙成风?不就是晋升无望,只能父死子承,盘剥乡里吗?」

    「这道理,《大明时报》上礼部侍郎温体仁的那封奏疏中,可是反覆论证过的。」

    「这吏员晋升路,和着新政之风,应该还是会打开一些,只是不多罢了。」

    钱长乐听得如痴如醉,不自觉往前凑了凑来。

    他一个农家子弟,平日里能接触到的最了不得的人物便是里长和王夫子,何曾听过这等关乎朝政与前程的「内幕」?

    不说别的,如今京中必学的经世公文,他就只从大明时报上抄了最终刊发的奏疏版本。

    至于更高级的陛下亲评版,他是只闻其名,不见其文。

    「哪来的一股子煤烟味?」一个跟班模样的青年忽然掩住了鼻子,皱眉四下张望,目光最后落在了钱长乐身上。

    钱长乐的身子猛地一僵。

    他低头,下意识地用手掌遮住了胸口那块颜色稍显突兀的补丁,往后退了两步。

    永昌煤虽是价低,却总是有股刺鼻味道。

    兄长想他今日入城参考,昨夜特地烧了一块煤给他取暖。

    然而这味道,他自己不觉,却真是浸透到衣衫里了。

    那富家公子瞥了过来,倒还算客气,对跟班道:「休得无礼。」

    又转向钱长乐,拱了拱手,笑道:「这位兄台,我这伴当口直,还望原谅则个。」

    「没什麽,没什麽。」钱长乐尴尬地摆着手,脸颊发烫,又往后退了两步,拉开了距离。

    然而距离一远,各人所说便听不真切了。

    钱长乐这次再不敢凑近,只能隐约听到什麽「巡捕营」丶「住税」丶「里甲编户」之类的零散词汇,心中遗憾至极。

    不知排了多久,昏昏欲睡间,终于轮到了他。

    检查远没有他想像中那般严苛。

    钱长乐曾听乡里农夫们说起过,举人老爷们的乡试会试,可是连谷道都要探查的。

    他为此还暗自忐忑了许久。

    可轮到他时,兵丁也只是将他的竹篮纸笔翻检一遍,又让他脱去外衣搜了搜身,便挥手放行。

    是乡人说错了,还是这吏员考试比乡试会试要宽松?

    那引路的小吏却不是直接带他过去,而是引到了一处僻静处,便公式化地开口:「上等号舍一两,中等号舍五钱,下等号舍一钱。」

    他瞥了眼钱长乐洗得发白的儒衫,贴心地给他挑了选项,「如何,一钱有吗?」

    钱长乐窘迫无比,将怀里所有的铜板都掏了出来。

    兄长所给20文,加上他自攒的8文,全捧在手心。

    他脸色涨得通红:「这位官爷,不知28文钱————可否————可否通融————

    那小吏瞥了一眼他手心那点可怜的铜钱,也不去接,只是叹口气道:「却不是爷为难你,这规矩自古如此,爷拿了钱也不是自用的,都是要与诸位大人分润的。」

    「你这28文,不够就是不够,实在通融不得。」

    「一切都是照章办事啊,你他日要是侥幸中了,可也莫要为难我才是。」

    说罢,他径直将钱长乐领到了一排房最末尾处,将他名牌往号房上用力一钉,便自行离去了。

    没花钱的号舍是啥样的呢?

    大小倒是一样的,只是方位丶条件会差一些就是了。

    这间号舍顶上缺了两个瓦片,隔壁又紧邻茅厕,一阵阵经年臭味席卷而来,端的是环境恶劣。

    钱长乐无奈叹气,将背着的木箱放下,拿出一卷竹帘挂在号房门口,勉强挡了一点臭味和冷风。

    他又掏出几捆稻草,站到桌案上,努力将空缺的瓦片填了填,顺便祈祷一下明日勿要下雨下雪才是。

    做完这些,他才跳下来,用袖子仔细擦拭了一遍满是灰尘的桌案,铺设好床褥,将笔墨纸砚一一摆放整齐。

    一番忙活下来,这狭小的空间总算有了几分考场的模样,也让他心里踏实了些许。

    他卷起单薄的被子,将自己紧紧裹住,蜷缩着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感受着体温一点点回升。

    等到身子稍稍暖和了些,他才摸出一袋炒米,就着冰冷的清水,一口口地默默吞咽。

    吃完炒米,天色已然彻底黑暗下来。

    惯例蜡烛是明日才会发放的,是故各个号房如今均是黑漆漆一片。

    隔壁号房传来压抑的咳嗽声,远处是其他考生低低的交谈与背书声,偶尔还有巡夜兵丁的打更声,当然,还有那若有若无的茅厕气味。

    钱长乐的思绪却飘得很远。

    明日会考什麽?是《大明时报》上反覆提及的「京师之弊」,还是那篇自己只抄了最终稿的「经世公文」?

    那些富家子弟所说的「巡捕营」丶「住税」,又到底是什麽章程?

    数术部分会考什麽,会不会真是考里长所说的方田之法?

    经义部分呢?不会拿举人老爷的题目来考他们吧?

    钱长乐胡思乱想,毫无答案,却还是忍不住陷入这没有结果的遐想之中。

    不知不觉,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恍惚间,他便睡了过去。

    此夜无梦,又似乎有梦。

    反正多年以后钱长乐是记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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