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8章 黄金时代的破灭(2/2)
我们需要一个新的基地,一个新的工厂。
那个基地叫东协。
我们要把那打造成新的世界工厂。
而这需要钱,需要大量的基础设施投资,港口丶电网丶公路。
亚行里的钱,就是用来干这个的。」
林燃直起身,张开双臂,像是一个规划新世界的建筑师。
「在这个计划里,阿美莉卡提供市场,摩根先生提供金融管理,东协提供劳动力和土地。」
「而霓虹,」林燃指了指佐藤,「你们提供资金和产能。」
「你们不是想赎罪吗?不是想洗清刺杀我的嫌疑吗?那就把亚行交出来。
让摩根先生用你们的钱,去建设我们需要的东协。」
「至于霓虹想做亚洲领头雁的美梦,」林燃咧嘴笑了笑,「抱歉,从东协计划开始的那一刻,就已经破灭了。」
佐藤荣作看着那个坐在沙发上丶正在悠闲地修剪雪茄的约翰·摩根。
他明白了。
这是一场完美的掠夺。
林燃不仅要废掉台北,还要藉此机会彻底打断霓虹在亚洲的政治脊梁。
失去了亚行的主导权,霓虹就只是一个单纯的出资方,一个被阿美莉卡资本随意调用的钱包。
而且,这笔钱将被用来扶持东协,那将是霓虹未来在制造业上的竞争对手。
用霓虹的钱,培养霓虹的对手,还要霓虹跪着说谢谢。
「如果不签呢?」佐藤的声音微弱得像蚊子。
约翰·摩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起头,露出了鲨鱼般的微笑。
「佐藤首相,华尔街正在重新评估贷款的风险评级。
而且,我听说阿美莉卡商务部正在调查霓虹纺织品倾销的问题。
如果亚行的股权结构不能让我们满意。
也许明天,霓虹的纺织品在纽约海关就会遇到一点小麻烦。
这只是开始。」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佐藤荣作闭上了眼睛。
他想起了那个刚刚被抛弃的盟友。
如果拒绝,霓虹就是下一只鸡。
「福田君。」佐藤的声音充满了绝望,「签字。」
「首相!」
「签字!」佐藤吼道,两行眼泪流了下来,「把亚行————交给摩根先生。」
福田赳夫颤抖着手,接过了摩根递来的金笔。
在那一刻,他签掉的不仅仅是股份,而是霓虹战后二十年试图成为政治大国的野心。
摩根满意地收起文件,站起身,和林燃握了握手。
「合作愉快,教授。
有了这笔资金和控制权,东协的工业化计划下周就可以提前启动。」
「很好,」林燃淡淡地说,「让那些工厂尽快转起来。
我要让世界看到,跟我们合作有肉吃,得罪我的人连汤都喝不上。」
摩根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下林燃和两个如丧考批的霓虹政客。
「别哭丧着脸,佐藤先生,」林燃重新坐回窗边,看着外面的东京,「换个角度想,你们也算是为亚洲新秩序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虽然是以一种作为燃料的方式。」
15分钟后,大仓饭店楼下的轿车里,佐藤荣作是被秘书搀扶着坐进车里的。
傍晚的千代田区,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单调地摆动,将东京璀璨的霓虹灯光切割成破碎的色块。
车厢内死一般的寂静,依稀能听见轮胎碾过柏油马路的声音。
佐藤荣作瘫软在真皮座椅上,手帕捂着嘴,还在竭力抑制着刚才因恐惧而产生的乾呕感。
而坐在他身旁的大藏相福田赳夫,并没有去安慰他的领袖。
福田摘下眼镜,用鹿皮布慢慢地擦拭着,他的手很稳,但眼神却格外空洞。丶
「首相,」福田的声音在封闭的车厢里回荡,「您知道刚才那份协议意味着什麽吗?」
「我知道,」佐藤闭着眼睛,声音虚弱,「我们失去了亚行,失去了面子,但至少丰田和索尼保住了,我们没有被切断喉咙。」
「不,您不明白。」
福田重新戴上眼镜,转过头,镜片后闪过寒光。
「他们是被当众斩首,那是死刑。
而我们,是被判了苦役,而且是用我们自己的血肉去供养下一个杀死我们的狱卒。」
福田指了指车窗外,那个正在崛起的东京。
「这二十年,我们处心积虑地构建雁行模式。
霓虹是头雁,那些渴望跟随我们吃剩饭的亚洲国家,就是我们的翅膀。
我们出资金,出技术,让他们做低端,我们做高端,以此确立霓虹在亚洲的绝对统治地位。
但刚才,摩根拿走的不仅是亚行的投票权,他拿走的是头雁的控制权。」
福田的声音里带着绝望。
「林燃要把东协变成新的世界工厂。
用谁的钱?用霓虹在亚行的储备金。
用谁的市场?用阿美莉卡对我们的贸易壁垒置换出来的空间。
我们在用霓虹国民辛辛苦苦积攒的外汇,去给泰兰德丶大马丶新加坡,甚至还有安南修路丶建厂丶通电。
等他们成长起来,也就是在这个新的东协—阿美莉卡体系」成型的那一天,我们算什麽?
更糟糕的是,这个体系里,还有华国的一席之地,尽管目前还不知道华国扮演什麽角色。
但我能肯定的是,我们就是那个负责出钱买棺材板,还要负责把棺材钉钉进去的傻瓜。」
佐藤荣作痛苦地呻吟了一声:「那我们能怎麽办?福田?你能拒绝吗?我能拒绝吗?
你没看到教授的眼神吗?还是没看到尼克森最新签发的总统令吗?」
佐藤猛地坐直了身体,情绪有些失控。
「时代变了!福田!你还在用冷战的脑子思考问题!
过去,阿美莉卡不敢动我们,因为他们需要霓虹作为不沉的航母去封锁苏俄,去遏制华国。
为了这个战略价值,华盛顿可以容忍我们的贸易顺差,容忍我们的小动作。
但现在呢?天上多了一个月亮。」
佐藤指着逐渐变暗的天空。
「外星文明出现了。
在那个悬在头顶的毁灭性威胁面前,地球上的地缘政治逻辑重写了。
苏俄不再是绝对的死敌,甚至只要教授愿意,莫斯科有可能能变成盟友。
当生存成为第一要务,盟友的重要性就直线下降。
阿美莉卡不再需要不沉航母,他们只需要一个听话的后勤仓库。
如果我们敢说不,如果我们敢赌阿美莉卡不会对我们怎麽样。」佐藤惨笑了一声:「教授手里现在攥着从欧洲和霓虹勒索来的两百亿美元现金,还有那个足以毁灭任何经济体的撤资大棒。」
「阿美莉卡不需要我们了,福田。
或者说,他不需要一个有思想的霓虹,他只需要一个有钱的霓虹。
我们在当下的形势下,没有任何拒绝的资本。」
福田赳夫沉默了。
他知道首相是对的。
这就是最深层的恐惧。
更可怕的是,教授太懂得利用阿美莉卡内部的情绪了。
「还有那个刺杀,」佐藤接着说道,「那是教授最高明的一步棋。
现在的阿美莉卡国内,底特律的汽车工人在砸霓虹车,南方的纺织工人在烧霓虹布。
他们恨我们,恨我们的经济崛起抢了他们的饭碗。
教授可以利用了这种仇恨。
一旦他决定把刺杀共犯这顶帽子扣在我们头上,就给了华盛顿那帮鹰派完美的宣泄口。
如果我们刚才敢拒绝交出亚行,明天纽瓦克港就会扣押所有的日本货柜。
愤怒的阿美莉卡民众会把这视为正义的惩罚,而不是针对盟友的行为。
他把我们逼到了墙角,连喊冤的机会都没有。」
车厢里再次陷入了死寂。
无力感涌现在他们的心头。
他们原本以为凭藉世界第二的经济体量,至少能在谈判桌上保留一丝尊严。
但在教授面前,霓虹无法说不,霓虹说不出不。
「予取予求...」福田赳夫喃喃自语。
「首相,您说得对,我们不敢赌。」
「准备拨款吧,」佐藤荣作疲惫地闭上眼睛,靠回椅背,「把亚行的控制权移交给摩根,让大藏省配合。
我们现在需要的是活下去,哪怕是作为燃料。」
黑色轿车驶入夜晚的车水马龙中,像在风暴中失去了舵的船,只能任由大洋彼岸的巨浪推向未知的未来。
1971年的霓虹,虽然口袋里塞满了钱,但在这个晚上,他们失去了对未来的主导权。
雁阵破产了,霓虹的黄金时代也不会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