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0章 白金汉宫的念诗之王(2/2)
哪怕只是一句暗示,也应该有。
可亚瑟没有。
一次也没有。
甚至当她亲自开口,要授予他从男爵爵位时,亚瑟也只是淡淡地一笑了之,用一句「如果连法拉第都不肯以爵位装点学问,那我就更没有资格让头衔高过真理」婉拒了。
就在她快要被自己的思绪溺死时,门外忽然传来极轻的一声响声。
「陛下?」莱岑的声音温柔得像是怕惊扰了什麽。
维多利亚没有立刻回应。
莱岑轻手轻脚地走近,目光落在窗台上的那份《英国佬》,落在摊开的诗页上,再落回维多利亚脸上,她什麽都明白了。
她轻声问道:「又是————亚瑟爵士的文章吗?」
维多利亚没有点头,也没有否认。
莱岑叹了一口气,她走到维多利亚身侧,像过去无数次那样,伸手整理了一下女王肩头的薄披巾。
「陛下,您不必为他如此自责。」
维多利亚低下头,眼睫轻颤:「莱岑,你看得出来?」
「我从您刚出生时就在您身边了。」莱岑微微一笑,眼里满是心疼:「您心里有一根刺,我当然能看见。」
说着,她轻轻拍了拍维多利亚的手背,就像是小时候一样安抚着她:「亚瑟爵士那样的人,可不是三两句流言蜚语就能打倒的。」
「我知道。」维多利亚低声说道:「可是看着他这样,我————好像什麽也给不了他。」
「陛下,您已经给了他别人无法给予的东西,您的信任丶倚重————这些都不是物质上的回报能够媲美的。」莱岑笑着安慰道:「况且,真正拥有骑士精神的人,都不是为了回报才做事的。在这一点上,他和他的老师达拉莫伯爵很像。」
「莱岑————」维多利亚沉默了片刻:「达拉莫伯爵————是个什麽样的人?我记得小时候见过他几次,但现在已经没什麽印象了,我只记得,墨尔本子爵说过,他很聪明,但与此同时,他也是个性格很偏执的丶无法共事的人。」
「偏执?或许吧。」
莱岑夫人轻轻摇了摇头。
原本她并没有打算为达拉莫伯爵说好话,但是她听到维多利亚提及墨尔本子爵的看法,还是忍不住要这位正威胁着她地位的首相唱反调:「陛下,世人常用偏执来形容那些比他们更坚决丶更纯粹的人。达拉莫伯爵确实聪明,而且他也很骄傲,在一个讲究妥协的党内,他很容易成为最不合群的人。但是————」
「但是?」
「是的,但是————」莱岑笑着回忆道:「在您小时候,那段肯辛顿宫最艰难的岁月中,达拉莫伯爵是为数不多的几个与我们保持着正常交往的辉格政要,并且,他早年与您的父亲肯特公爵关系很好。」
「达拉莫伯爵与父亲?」维多利亚听到这话,忽然想到了什麽似的,追问道:「我记得父亲当年是不是去过加拿大?」
莱岑点头道:「是的,公爵是第一位造访上加拿大的王室成员,见证了1791
年宪法法案的颁布,就是这份法案把魁北克省划分为了下加拿大和上加拿大的。
在此之后,公爵还在后续爆发的西印度群岛战役和马提尼克战役中表现出色,并得到了查尔斯·格雷将军的战报嘉奖和议会的致敬。这些嘉奖令,公爵夫人直到现在都还留着呢。」
维多利亚听到莱岑提到母亲,表情立马变得有些不自然,她故意岔开话题道:「查尔斯·格雷将军的嘉奖?这位格雷将军和格雷伯爵是亲戚吗?」
「不止是亲戚,格雷将军是格雷伯爵的父亲。」
维多利亚碎碎念道:「格雷将军是格雷伯爵的父亲,格雷伯爵又是达拉莫伯爵的岳父,而父亲曾经是格雷将军的下属,怪不得他们之间关系好————父亲在加拿大一共待了多久?」
「待了多久?」莱岑回忆道:「我记得公爵说过,他好像是1791年调任魁北克的,没有战事的时候,他一般住在皇家海军北美舰队的司令部所在地哈利法克斯,当地的圣乔治圆形教堂等许多市政工程都是他推动建设的。到了1799年的时候,他晋升陆军上将,并出任北美英军总司令,但是不到一年时间,摄政王(乔治四世)便下令把他从加拿大召回国内了。」
「为什麽乔治伯伯这麽快就把父亲召回了?」维多利亚不解道:「他明明才刚上任。」
莱岑无奈的笑了笑:「我听别人说,貌似是公爵治军太严导致的。上任之后,他坚持每天清晨五点亲临检阅哈利法克斯驻军的晨操,还对军中赌博酗酒的现象严惩不贷,结果搞得底层士兵怨声载道,所以摄政王在听取了建议后,最终决定把他召回国内。」
莱岑似乎想起了什麽,又轻轻补了一句:「虽然士兵们怕他,但公爵其实是个非常有能力的人。他在加拿大修建了不少防御工事,也推动了哈利法克斯的市政建设。当地的上层社会,法裔也好丶英裔也罢————都很尊敬他。」
维多利亚怔了怔:「尊敬他?」
「是的,在这一点上,公爵和达拉莫伯爵很像。」莱岑微微一笑:「公爵虽然治军严厉,但在社交上却很得体。他的礼数丶他的坦率,让许多加拿大绅士愿意与他来往。哪怕是在他生命中最后的那几年,他仍旧在与加拿大的老朋友们保持通信。公爵夫人有时还会亲自为他朗读那些从海外寄来的信件。他们写的是当地的港口建设丶哈利法克斯的冬天丶还有那边的教会与市政新规——————都是些很琐碎的事,但公爵每次听完都很高兴。」
维多利亚不由听得入神,她刚出生没多久,父亲便因为急病撒手人寰。
因此,维多利亚对于父亲的印象,几乎全都来自于肯辛顿宫中的那几张画像。
从前,维多利亚也不是没想过从母亲的口中打听父亲的事迹,但是每次一提起死去的丈夫,肯特公爵夫人就忍不住以泪洗面,所以不论是维多利亚还是肯辛顿宫的侍从们,慢慢的就把那些关于公爵的回忆列为不能谈论的禁忌了。
维多利亚沉默了一会儿,指尖轻轻触着披巾的流苏:「莱岑————你刚才说,亚瑟爵士和达拉莫伯爵很像,达拉莫伯爵又和父亲————很像。他们像在哪些地方?」
(还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