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5章 一千里行(一)(2/2)
「……」
「嗯?」
「……我不知道。」
年轻人回头看着她:「鹿姑娘不是不知道,是不敢说。」
鹿俞阙抬起头来,他棕色的眼睛很清明,平静望着她。
鹿俞阙忽然一股劲儿从心里攀上来,抿唇道:「说了又怎麽样呢?」
「说了,我们就可以讨论,追查。」
「如果我说是天山呢。」
「那我们就去天山。」
「……」
鹿俞阙怔怔望着他,嘴唇动了两下。
「走吧。」年轻人转回头去,「此去天山一千里。我带你去问。」
「我说是……天山!」鹿俞阙小跑两步追上去,顾不得小腿钻痛,道,「我觉得,他们不允许有人能破坏雪莲芽,这样丶这样大家就都得参加他们的同盟。」
「嗯。我也觉得他们摆脱不了这种嫌疑。雪莲芽无论如何,是与天山有关。」年轻人道,「所以咱们去一趟。」
「……」
「不过。灭门的事倒未必如你所说。」他道。
「什麽?」
年轻人停了下来,蹲下,血腥气侵入鼻腔,一具泸山弟子的尸体出现在面前。
他们已到了大湖之北。
鹿俞阙上前看去,只颈上一处可怖的裂痕,细锐又笔直,血几乎淌尽了,肤色青白。
两人连续看了几具尸体,都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这些泸山弟子里并非没有高手,但那个人割喉他们像割喉木人。
「因为天山如果不想让这个法子面世,有很多种方法。」年轻人道,「明面上,可以说服令父。令父是敬重丶信任天山的,若一位大池主亲身前来,晓之以理,诚恳地说现下不能公布,我想九成成功;暗地里,也可以盗走《释剑无解经》,或者带走令父。再或者,实在不行,也只用刺杀令父一人。」
「……」
「灭门屠户之举,太过绝烈丶高调,有些奇怪。」
鹿俞阙怔了一会儿:「是如此。那,那是谁呢?」
「本来是再无人知晓的。」年轻人回头道,「但鹿姑娘你既然侥幸活了下来,我又找到了你。那麽马上就能知道了。」
鹿俞阙跟在他后面,午后之时,两人走出了大月湖。
鹿俞阙心绪一直没有完全放下,芦荡里飘荡的血腥气也在牵动着她的神经。
白衣不会放过她的。泸山死了这麽多人,他们的围拢也会很快到来。而按年轻人说,那种人偶同样不止一个。
照这样的速度,他们绝不可能逃出对方的追捕。
但这年轻人却仿佛没有这种意识,鹿俞阙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她猜测他可能确实有某种潜行匿踪的法子,毕竟刚刚白衣确实没有找到他们。而这种法子的代价就是必须一步步走路,且不能使用真气。
不然他怎麽一直不给自己的骨伤渡一道真气呢?
鹿俞阙咬牙忍痛地想着。
但反正,只要能藏住,脚程慢和一些伤痛简直算不得代价了。
但这种猜测在天黑的时候破裂了。
他们根本没有藏住。
鹿俞阙没料到他会带她进城,但她选择丶也只能相信他。逃命时自然不会在意形象,但一步步走在黄昏人流来去的街上时,那些惊异望来的目光确实令她有些不自在。
蓬头脏发,草泥结块,像是泥坑里打了滚的猫狗。
「咱们为什麽要进城啊?」她凑在后面小声道。
年轻人回过头:「给你洗洗啊。难道一直这样?会发臭的。」
鹿俞阙从不觉得自己不爱乾净,但这时真有些莫名其妙的脸红,瞪眼道:「我丶我知道。我平时又不这样。」
「我也没说你平时这样。」年轻人好像有些莫名,但也没在意,「我想你应当需要泡个热水澡,找个大夫包扎包扎,然后再好好睡一觉。之后就可以骑马了,咱们便上路。」
鹿俞阙跟在他身后进了一家客栈,看他要了两间上房丶浴汤和饭菜,该付钱时他回头看了她一息,等着,鹿俞阙没明白是什麽意思,但反正房间就这样定下,两人一齐上了楼。
「咱们住两间房吗?」鹿俞阙犹豫一会儿,还是道,「我可以和你住一间……我睡地上就行。」
「无碍的。你住吧。」年轻人笑笑,「安全的。」
鹿俞阙于是只好进了自己屋子,其实她对独处的恐惧从来没有散去,此时刚一关上门,心肺就提吊起来,好像床底丶帘后丶房顶,或者随便什麽地方都会忽然冒出某种夺命的东西。
或者是埋伏的杀手,或者是扭曲了自己肢体藏起的怪物。
她对那年轻人的来由和身份并无所知,也许他同样是不可信任之人,但确实和他在一起的这短短半天,是她几天来最觉安心的时候。
这种安心甚至令她不敢去询问他的来由和身份,生怕泡影被自己亲手戳破。
但这时候独处下来,她又逼着自己去思考——他说追查,那也许是仙人台的人吗?他又来自神京……神京她在话本里很熟悉,但并不了解那座真实的不夜城。
乾净的浴汤已经摆在房中,她第一时间几乎不敢用自己的身体把它弄脏,褪了衣衫,先舀着水慢慢洗着,大致乾净了才咬牙搬着腿钻了进去,惬意地打开了每一处毛孔。
几乎是她人生中最舒服的一次热水浴。
就是在这久违的享受刚刚结束的时候,店小二敲门,送了一桌热菜上来。
鹿俞阙拿起筷子,饥肠辘辘地正要开吃,一种夹在葱蒜之中的细微香气令她僵在了原地。
自小以来,毒剂迷药也多有涉猎,尤其与花伤楼结怨以后,父亲曾告诉过她对方几种善用的毒剂。
鹿俞阙冷汗涔涔,她不是怕自己中这种毒,甚至也不是因为已被花伤楼发现,而是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饭菜是后送来的,那位年轻人没要浴汤,应当是更早用饭,而他却没来提醒自己,岂不是已经……
她转过头,先去看自己放在床边的剑,而就在这一转头之间,身后窗子嘭然撞开,她猛地回头,一柄雪亮的刃已占据了她的整个视野。
那人装得很厉害,原来银样鑞枪头!
她恼怒想。
(本章完)